鳳清音獨自坐在冰冷的房間裏，呂修緣離去時那絕望灰敗的眼神，以及自己那番冰冷決絕的話語，依舊在她腦海中回蕩。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孤寂，仿佛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她一個人的肩上。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鳳清音猛地抬頭，以為是呂修緣去而複返，眼中瞬間凝聚起冰冷的怒意與戒備。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女兒鳳靈兒那張蒼白、淚痕未幹，卻帶著一種奇異堅定神色的小臉。
    “靈兒？”鳳清音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站起身。她看到女兒這副模樣，立刻猜到，她恐怕……已經知道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鳳清音的心髒！她最害怕、最不願麵對的一幕，終於還是來了！靈兒會怎麽看她？怨恨她？唾棄她？從此與她這個不貞、不堪的母親斷絕關係？
    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想要安撫，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鳳靈兒一步步向她走來。
    鳳靈兒走到鳳清音麵前，沒有像往常一樣撲進她懷裏撒嬌，也沒有如鳳清音恐懼的那般厲聲指責。她隻是抬起頭，用那雙依舊紅腫，卻清澈了許多的眸子，深深地望著鳳清音。
    那眼神裏，沒有怨恨，沒有鄙夷，隻有無盡的心疼、理解和一種仿佛一夜之間成長起來的堅韌。
    “母親，”鳳靈兒開口，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卻異常平靜，“我都知道了。”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讓鳳清音渾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她閉上眼，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指責並未到來。
    鳳靈兒繼續說道：“我知道了不韋是您和修緣的孩子，知道了那三個月的試探，知道了龍皇聖血酒的意外，也知道了……修緣對您……並非毫無感情。”
    她每說一句，鳳清音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臉色也更加蒼白一分。
    “母親，”鳳靈兒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強行平複，“我不怪您。”
    鳳清音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兒。
    “我真的不怪您。”鳳靈兒重複道，淚水再次湧出，但這一次，是心疼的淚水，“您做這一切，最開始都是為了我。是為了確認修緣是否值得托付，是為了我的幸福。那場意外，非您所願，是二哥那該死的酒，也是……命運的捉弄。”
    她上前一步，輕輕握住鳳清音冰涼顫抖的手：“我也不怪修緣。他同樣痛苦，同樣被倫理佛法束縛，他今日向我坦白了一切，他……也很後悔，很痛苦。”
    她甚至搖了搖頭：“我也不怪二哥。他本性不壞，煉製那酒本是為了助益修行，他也不知道會引發如此後果。”
    鳳清音呆呆地看著女兒，聽著她一句句“不怪”，看著她眼中那純粹的心疼與理解，心中那冰封了多年的堤壩，仿佛在瞬間土崩瓦解！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暖流交織著湧上心頭，讓她喉頭哽咽，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湧而出！
    她以為會失去的女兒，此刻卻站在她麵前，對她說“不怪”！
    “靈兒……我的靈兒……”鳳清音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清冷與威嚴，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般，將鳳靈兒緊緊摟入懷中，失聲痛哭起來！這哭聲裏，包含了太多年的委屈、痛苦、壓抑與此刻巨大的釋然與感動。
    鳳靈兒也緊緊回抱著母親，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與滾燙的淚水，心中充滿了酸楚。她輕輕拍著母親的後背，像小時候母親安撫她那樣。
    良久，鳳清音的哭聲才漸漸平息。
    鳳靈兒輕輕從母親懷中抬起頭，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看著她依舊絕美卻寫滿疲憊與滄桑的容顏，心中那個盤旋已久的念頭，愈發清晰堅定。
    她看著鳳清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地說道：
    “母親，您太苦了。為了我，您承受了太多本不該您承受的痛苦和枷鎖。”
    鳳清音怔怔地看著她，不明白女兒為何突然說這個。
    鳳靈兒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語：
    “所以，從今以後，您不再是我的母親了。”
    轟！
    鳳清音如遭雷擊，剛剛止住的淚水險些再次決堤！難道……難道靈兒剛才的“不怪”都是假的？她終究還是無法接受，要與自己斷絕關係嗎？！
    看著母親瞬間慘白的臉色和眼中的恐慌，鳳靈兒連忙用力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解釋道：“不！母親，您別誤會！我的意思是……”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著一種奇異而堅定的光芒：
    “反正，我本就是您以鳳凰本源、火焰精華精氣化生而來，並非傳統胎生。我們之間，雖有母女之情，卻無血脈傳承之實。”
    “您為了我，已經犧牲了太多，背負了太多。這‘母親’的身份，對您而言，或許也是一重沉重的枷鎖，讓您在麵對修緣、麵對不韋時，更加痛苦，更加無法掙脫。”
    “所以，”鳳靈兒的語氣變得無比認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我要換一種身份來愛您，陪伴您。從今以後，您不再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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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鳳清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宣告：
    “——您是我的姐姐。”
    “我要當您的妹妹！我們是血脈同源、由您而生的姐妹！這樣，您就不用再被‘母親’這個身份束縛，不用再因為倫常而痛苦壓抑！我們可以像真正的姐妹一樣，並肩站在一起，共同麵對未來的風雨，共同疼愛不韋那個孩子！”
    “姐姐！”鳳靈兒清脆地喚了一聲，這一聲呼喚，斬斷了過往沉重的倫理枷鎖，開啟了一段全新的、更加平等親密的關係。
    鳳清音徹底呆住了。
    姐姐？
    妹妹？
    這個提議是如此驚世駭俗，如此離經叛道！若是傳揚出去，隻怕會引來無數非議與嘲笑。
    可是……可是為什麽，她的心中，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與荒謬感之後，竟然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與釋然？
    是啊，“母親”這個身份，就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壓在她和呂修緣之間，壓在她和不韋之間，讓她喘不過氣，讓她所有的情感都變得悖德與不堪。
    如果……如果她是靈兒的“姐姐”呢？
    那麽，她與呂修緣那場意外，雖然依舊尷尬，卻不再涉及亂倫的駭人罪名。
    那麽，她不韋的親生母親，雖然依舊難以公開，但心理上的負罪感是否會減輕一些？
    那麽，她是否可以……稍微坦然一點地去麵對自己內心那複雜難言的情感？
    看著女兒——不，是看著妹妹靈兒那充滿期盼、真誠與決絕的眼神，鳳清音那顆冰封了太久的心，仿佛被一道溫暖的陽光照了進來。
    她反手緊緊握住靈兒的手，淚水再次滑落，但這一次，是解脫的淚水，是溫暖的淚水。
    她沒有立刻回答“好”或“不好”，但這個沉默，以及她眼中那逐漸亮起的光芒，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鳳靈兒看著母親姐姐）的反應，心中大喜，她知道，母親心動了！她再次用力地抱住了鳳清音，在她耳邊輕聲卻堅定地說：
    “姐姐，從今以後，你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我們一起麵對。不韋是我們的弟弟，我們一起疼他愛他。至於修緣……”
    鳳靈兒頓了頓，語氣有些複雜，卻依舊堅定：“……我們慢慢來，總會有辦法的。但無論如何，我們姐妹，再也不分開了！”
    鳳清音回抱著懷中這個給予她新生勇氣的小太陽妹妹），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一夜，對她們而言，是關係的終結，亦是全新的開始。母女之情，以一種驚世駭俗的方式，化為了更為緊密、更能共擔風雨的……姐妹之誼。
    而這，或許正是破解這場情劫困局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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