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方向密林中的打鬥聲並未持續太久，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青色劍光便如流星般劃破夜色，墨淵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營地邊緣。他玄色衣袍的下擺沾著幾點暗紅血跡——那顯然不是他的，手中長劍已歸鞘，劍穗上還掛著絲縷黑霧灼燒後的灰燼，臉色依舊冷峻，隻是眉宇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凝重，像蒙了層霜。
    “墨師兄！”
    “大師兄！”
    眾人立刻圍了上去，蘇曉的聲音裏滿是急切，石猛也往前湊了兩步，顯然都想知道結果。
    “師兄，那魔修……解決了？”趙昊搶在最前麵開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林小滿，那眼神裏的審視，像帶著鉤子，想從她臉上勾出點什麽破綻。
    墨淵的目光掃過滿地屍傀殘骸的營地，最後落在林小滿身上，停頓了一瞬——那眼神比之前柔和了些，卻依舊藏著探究，隨即才沉聲道：“讓他跑了。此人修為在築基後期，精通土遁之術，對幽暗之森的地形也極熟悉，纏鬥間借著地形遁走了。”
    跑了？
    這話像塊石頭扔進水裏，眾人心裏都沉了沉。明麵上的妖獸好歹能看見，可一個躲在暗處、能操控屍傀的魔修，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咬上來。
    柳青青輕輕抬手，掩住嘴角，露出一副驚訝的模樣：“連墨師兄都沒能留下他？這魔修竟有這般本事？”她話鋒一轉，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林小滿身上，語氣軟得像棉花，“不過也多虧了林師妹感知敏銳，若不是師妹及時指出位置，我們恐怕還得被屍傀纏多久呢。林師妹，你說是不是呀？”
    又是這樣！林小滿心裏警鈴大作——柳青青這是故意把話題往她身上引，句句都在把她往“與眾不同”的標簽上貼，好讓其他人繼續懷疑她。
    蘇曉看不過去，忍不住開口反駁：“柳師姐，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那魔修還沒找到，咱們該先想想接下來怎麽辦才對！”
    石猛也跟著點頭，甕聲甕氣地說：“沒錯，那魔修說不定還在附近盯著，萬一再回來偷襲，咱們可就麻煩了。”
    趙昊卻冷哼一聲，往前邁了一步，死死盯著林小滿，語氣裏的逼問毫不掩飾：“柳師姐說得沒錯！林小滿，我倒要問問你，連墨師兄都沒能立刻察覺的隱匿手段，你憑什麽能精準找到那魔修的位置？莫非……你早就認識他，跟他有什麽勾結？還是說，你修煉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魔道感知秘法？”
    這話一出口，營地瞬間安靜下來。勾結魔修、修煉魔功——這在任何正道宗門都是足以廢去修為、逐出師門的大罪，趙昊這是直接把最惡毒的指控拋了出來！
    “趙昊！你別血口噴人！”蘇曉氣得臉都紅了，伸手就要擋在林小滿前麵。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伸手拉住蘇曉——她知道，現在退縮隻會讓人覺得她心虛。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趙昊的視線，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趙師兄，我如何感知到魔修的位置，是我的私事，似乎沒有義務向你一一匯報。至於勾結魔修……若我真與他有關，方才為何要指出他的位置，讓你們去圍堵他？難道我會故意讓你們去殺我的‘同夥’嗎？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吧？”
    她的話邏輯清晰，沒有絲毫慌亂，反而讓趙昊一時語塞，張了張嘴，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柳青青見狀，又笑著打圓場：“趙師兄也是擔心隊伍安全，一時心急才說錯了話，林師妹莫要往心裏去。”她話鋒又轉，眼神裏帶著幾分好奇，像在探究什麽秘密，“隻是師妹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些——之前能自創劍招，後來又會隔空攝物，如今連感知力都這般超乎常人……換做誰，恐怕都會好奇吧？”
    她這番話看似在打圓場，實則把林小滿之前所有“異常”的地方都串了起來，變相地提醒所有人：林小滿就是個藏著秘密的人，值得懷疑。
    一直沉默的墨淵終於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夠了。”
    他的目光像利劍似的，掃過趙昊和柳青青，最後停在趙昊身上：“林師妹是否與魔修有染，我自有判斷。方才若不是她及時指出位置，我們還得在屍傀身上耗費更多靈力，說不定還會有人受傷。此事，她有功無過，輪不到你們在這裏妄加揣測。”
    他再次明確維護林小滿，語氣裏的威嚴讓趙昊和柳青青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尤其是趙昊，拳頭攥得緊緊的，卻不敢再反駁。
    “可是大師兄，她……”趙昊還想再說什麽。
    “沒有可是。”墨淵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現在當務之急，是分析眼下的形勢。那魔修出現在這裏，絕非偶然。”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我與他交手時，察覺到他所用的魔功，與近年來在邊境一帶掠奪生魂、殘害修士的‘噬魂宗’餘孽極為相似。而且，他並非獨自一人。”
    “並非一人？”石猛皺起眉頭，臉上滿是凝重，“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魔修藏在這森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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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墨淵點頭，眼神沉了沉，“他遁走的時候，我隱約感覺到遠處有另一道隱晦的魔氣在接應他。他們出現在幽暗之森，絕不是為了對付我們這幾個低階弟子——恐怕是衝著森林深處的某種東西，或者某個即將出世的寶物來的。”
    噬魂宗餘孽！不止一人！還有圖謀！
    這幾個信息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頭。原本以為隻是一次普通的宗門曆練，沒想到竟意外卷入了魔教的陰謀裏！營地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壓抑，連篝火的火苗都仿佛矮了幾分。
    之前對林小滿的猜忌，在“魔教陰謀”這個更大的威脅麵前，突然顯得不那麽重要了。趙昊和柳青青也暫時收起了對林小滿的敵意，臉色凝重地站在一旁，顯然也在琢磨這件事的嚴重性。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蘇曉的聲音帶著擔憂，“是繼續往森林深處走，還是趕緊返回宗門報信？”
    墨淵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現在返回不妥。我們不知道那魔修有沒有在回去的路上設伏，而且宗門大比在即，若是讓噬魂宗的人在幽暗之森裏得手，恐怕會生出更大的變故。”
    他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堅定地做出決定：“從現在起，我們改變路線，不再以獵殺妖獸、收集材料為主。明日一早，我們向西南方向迂回前進——那裏有一處宗門前輩留下的臨時據點，設有簡單的防禦陣法，相對安全。我們先到那裏固守，嚐試用水鏡術向宗門傳遞消息，等待援兵，同時再伺機探查那些魔修的動向。”
    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案了。眾人紛紛點頭，連一直帶著敵意的趙昊，也沒再提出反對意見。
    經過這番變故和討論，營地裏劍拔弩張的氣氛暫時緩和了些。趙昊和柳青青雖然對林小滿依舊心存芥蒂，但在“魔教威脅”這個共同的敵人麵前，也隻能先把個人的小心思壓下去。
    眾人重新調整了警戒的位置，輪流打坐調息，恢複消耗的靈力。後半夜的營地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可每個人心裏都繃著一根弦，誰也不敢真的放鬆。
    林小滿坐在篝火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衣襟裏的青玉果。那果子的溫潤依舊，可她卻沒了之前煉化靈氣的心思。墨淵的維護讓她稍稍鬆了口氣，可柳青青和趙昊那藏在眼底的敵意，還有暗處虎視眈眈的噬魂宗魔修，像兩塊巨石壓在她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看到了吧？修行界就是這麽現實，實力不夠，連安安靜靜待著都難。”】霄練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少了平時的跳脫，多了幾分正經，【“宿主，你得盡快提升修為了——不是為了跟誰爭，至少得有能自保的本事，不然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可就不一定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我知道。”林小滿在心裏默默回應。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力量——不是為了揚名立萬，也不是為了得到誰的認可，僅僅是為了能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裏，掌握一點點屬於自己的主動權，不用再像現在這樣，被人懷疑、被人針對，卻隻能被動應對。
    她悄悄運轉靈力，汲取著青玉果裏的一絲靈氣，慢慢滋養著之前被屍傀氣息侵擾的經脈。同時，她也能感覺到，墨淵那若有若無的神識，偶爾會掃過她——那神識裏的探究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複雜，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確認什麽。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森林裏的霧氣越來越濃，把樹木都裹在一片朦朧裏，連空氣都變得濕冷起來。
    當第一縷晨曦艱難地穿透濃霧，灑在滿是狼藉的營地上時，墨淵率先站起身，玄色衣袍上的露水順著衣角滴落。
    “出發。”
    他的聲音打破了黎明的寂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隊伍重新啟程，朝著西南方向走去。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周圍的樹木也越來越茂密，陽光幾乎透不進來，隻有零星的光斑落在地上。每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路，注定不會平坦。
    林小滿走在隊伍中間，左邊是蘇曉，右邊是石猛——兩人偶爾會跟她說幾句話，緩解她的緊張。她的目光掠過前方墨淵挺拔卻孤峭的背影，掠過趙昊和柳青青那始終帶著防備的側影，心裏清楚：內部的猜忌並沒有消失，隻是被魔教的威脅暫時掩蓋了。
    她就像走在鋼絲上，一邊要應對來自森林深處的未知危險，應對那些藏在暗處的魔修；一邊還要小心來自“同伴”的冷箭，提防那些隨時可能再次冒出來的質疑。
    林小滿悄悄握緊了手中的古劍，冰冷的劍鞘讓她稍稍安心。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之前那種插科打諢、勉強應付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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