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的聲音在濃霧裏漫開，像浸了冰的絲線，纏得人脊背發僵。
    “黃泉渡口，幽冥花開……”
    這八個字落地時，周遭的霧氣仿佛都凝住了。連一直盯著林小滿、眼神裏滿是不屑的趙昊，也猛地攥緊了拳頭，把先前的齟齬拋到了九霄雲外，目光死死釘在墨淵手中那塊泛著黑氣的殘片上——那東西邊緣還沾著魔修的血，此刻看竟像塊催命符。
    蘇曉慌忙扶住林小滿，指尖都在抖。林小滿剛擋在柳青青身前受了衝擊，臉色白得像紙，連呼吸都帶著輕顫。“黃泉渡口？那是什麽地方？”蘇曉的聲音壓得低，卻藏不住慌，“光聽名字……就覺得心裏發毛。”
    石猛撓著後腦勺，粗嗓門裏滿是茫然：“俺在宗門聽長老講過不少險地，咋從沒聽過這名號？還有那幽冥花，是能吃還是能煉丹？”他說著還往林小滿那邊湊了湊，想幫著扶一把，卻被蘇曉不著痕跡地擋了回去——她知道林小滿好強，不願讓人看見自己虛弱的樣子。
    柳青青的秀眉擰成了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刺繡。她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不確定：“我曾在宗門藏經閣翻到過一本《異聞雜錄》的殘卷，裏麵好像提過幾句。說上古時候，幽冥界和咱們現世有處搭界的地方，就叫黃泉渡口，是陰陽兩隔的縫隙，裏頭死氣重得能淹了活人，尋常修士靠近了，連神魂都得被蝕掉。至於幽冥花……殘卷裏隻畫了個模糊的影子，說它隻長在至陰至寒的地方，跟人的神魂牽扯不清，是吉是凶，連寫書的人都沒說清。”
    這話一出，沒人再說話。趙昊憋了半天，才咬牙問道：“那這地圖指著黃泉渡口，噬魂宗的那群魔崽子想幹啥？難不成是想把陰陽通道打開，放幽冥裏的東西出來？”
    他的話像塊石頭砸進水裏，原本就凝重的氣氛更沉了。墨淵指尖摩挲著殘片的紋路，那粗糙的質地蹭得指腹發澀，殘片上殘留的魔氣像細小的針，紮得人神識發疼。“未必是開通道。”他搖了搖頭，聲音比剛才穩了些，“上古的傳聞大多沒憑沒據，當不得真。但噬魂宗的路數咱們清楚，他們專靠掠奪生魂、煉化鬼物修煉——這黃泉渡口若是真跟幽冥沾邊，裏頭的死氣和殘魂肯定多，對他們來說，要麽是修煉的寶地，要麽……藏著他們非拿不可的東西。”
    他的話剛落，林小滿的腦子裏突然響起霄練的聲音。那聲音不像往常那樣清亮，反倒像蒙了層霧，斷斷續續的，帶著種近乎迷茫的夢囈：【“黃泉渡口……幽冥花……”】它頓了頓，像是在拚命抓什麽散落的記憶，【“好像……有點印象……渡口邊有船……還有個擺渡人……花開了……又謝了……紅得像血……”】
    林小滿心裏一動，強忍著內腑的絞痛，在腦子裏追問：“霄練？你記起什麽了？那地方是不是特別危險？”
    【“危險？”】霄練的聲音飄得厲害，【“當然危險……那是活人不該去的地方，是生與死的邊界……可對有些東西來說……也是能逆天改命的機遇……”】它頓了頓，突然變得急切，【“地圖……這殘片不夠……要找齊所有碎片……才能知道到底要去幹什麽……”】
    更多碎片？林小滿抬眼看向墨淵手中的殘片，心沉了沉——要麽是其他碎片還在魔修手裏，要麽就是散落在這幽暗之森的某個角落。這意味著，他們想避開都難。
    就在這時，她懷裏的青玉果突然熱了一下。那股溫潤的靈氣順著衣襟漫出來，竟和周圍霧氣裏的陰寒氣息纏在了一起，像兩股擰成繩的線，輕輕碰了一下就分開了。可就是這一下，讓林小滿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那陰寒氣息裏，竟藏著一絲和青玉果同源的微弱波動。
    墨淵把殘片小心收進貼身的錦袋裏，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林小滿身上。她正靠在樹幹上，額角滲著細汗，卻依舊挺直了脊背，沒讓自己垮下來。“此地不宜久留。”墨淵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決斷，“魔修既然留下了這線索，說明他們肯定在附近活動，說不定已經往黃泉渡口去了。我們得先去臨時據點，把傷養一養，再從長計議。”
    沒人反對。剛才和魔修交手，林小滿受了內傷，蘇曉的靈力也耗得差不多，連石猛的手臂上都劃了道口子，確實需要休整。蘇曉從儲物袋裏摸出墨淵給的療傷丹，小心翼翼地喂到林小滿嘴邊：“這是上品凝元丹，你快吃了，能快點補回靈力。”林小滿沒推辭，仰頭咽了下去，丹藥入腹後，一股暖流順著喉嚨往下滑，緩緩滋養著受損的經脈，讓她那陣窒息般的疼輕了些。
    石猛見狀，立刻拍著胸脯道：“林師妹，你走不動俺背你！俺這身子骨，扛兩個人都沒問題！”他說著就蹲下身，卻被林小滿輕輕按住了肩膀。“不用，”她聲音雖輕，卻很堅定，“隻是內腑受了點震蕩，骨頭沒傷，慢慢走還能行。”她知道石猛是好意，可她不想因為自己拖慢隊伍的速度——眼下多耽誤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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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重新啟程時，霧氣好像更濃了。沒人說話，隻有腳步聲在霧裏敲著，沉悶得讓人心裏發堵。柳青青走在林小滿身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語氣裏少了平時的客套，多了幾分複雜：“方才……謝謝你。”
    林小滿愣了一下，側頭看她。柳青青的臉頰微微泛紅，眼神有些閃躲——她先前總覺得林小滿是個沒背景的“廢柴”，連帶著說話都帶著點優越感，可剛才林小滿明明自己都受了傷，卻還是撲過來擋在她身前，那份本能的保護，讓她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同門之間，本就該互相幫襯。”林小滿輕輕搖了搖頭，沒再多說。她救柳青青，不是為了聽一句謝謝，隻是看見魔修的刀劈過來時，身體比腦子先動了——在她心裏，隻要是宗門的人，就不能看著對方送命。
    柳青青抿了抿唇，想說點什麽，最終卻隻是歎了口氣。她心裏的優越感還在，那點若有若無的嫉妒也沒散，可此刻被“黃泉渡口”的陰影壓著，那些情緒倒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趙昊跟在後麵，眼神複雜地盯著林小滿的背影。先前他總覺得林小滿是靠運氣才進的內門，可剛才那一戰，她躲開魔修偷襲的速度，還有擋在柳青青身前的果斷，都不像是裝出來的。尤其是她手裏那把劍，明明隻是把普通的鐵劍，卻被她用出了幾分淩厲的氣勢——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武斷了？
    墨淵走在最前麵，神識像一張網，鋪得老遠。濃霧裏藏著太多未知，他不敢有半分鬆懈。可腦子裏卻時不時閃過林小滿擋在柳青青身前的畫麵——那姑娘看著瘦弱，骨子裏卻硬得像塊鐵，還有她懷裏那枚青玉果，剛才散出的靈氣，竟讓他也覺得有些熟悉。她身上的秘密，好像比這幽暗之森的霧還深。
    接下來的路，竟出奇地平靜。沒有妖獸撲出來，連霧氣都淡了些，可這份平靜卻讓人更慌——就像暴風雨前的悶雷，看著安靜，實則藏著更大的危險。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蘇曉突然指著前方，聲音裏帶著驚喜：“快看！前麵有岩壁！”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濃霧裏露出一片陡峭的岩壁輪廓，岩壁下方纏著密密麻麻的藤蔓，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藤蔓遮掩的地方，竟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就是這兒！”蘇曉快步跑過去，伸手撥開藤蔓，“這就是咱們宗門的臨時據點，上次我跟師兄來采藥時，還在這兒歇過腳。”
    石猛率先走過去，用肩膀頂了頂洞口的碎石，粗聲粗氣地說：“俺先去探探，你們等著！”他彎腰鑽進洞口，沒一會兒就探出頭來，咧嘴一笑：“安全！裏頭還挺寬敞！”
    眾人跟著進去，才發現洞裏別有洞天。約莫一間屋子大小的空間，地麵掃得幹幹淨淨，角落裏堆著幾捆幹燥的柴火，旁邊放著三個密封的水囊，想來是之前來的修士留下的。石壁上嵌著幾顆螢石，泛著柔和的白光，把洞裏照得亮堂堂的，連一絲潮氣都沒有。最顯眼的是洞中央的石台，上麵刻著兩道陣法——一道是簡單的聚靈陣，另一道則複雜些，是水鏡術的基陣。
    墨淵走過去，指尖拂過石台上的符文，點了點頭：“這是宗門前輩開辟的據點，用來臨時休整和傳信的。聚靈陣還能用，打坐時能快些恢複靈力；水鏡術基陣也沒壞，就是得用靈石啟動，而且這地方霧氣重，傳信恐怕不太穩定。”
    就算這樣，眾人也鬆了口氣——至少有了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不用再在霧裏提心吊膽地走了。石猛搬來塊巨石，把洞口擋了大半，隻留了道縫透氣；蘇曉則從儲物袋裏摸出幾張預警符籙，貼在洞口內側，又在周圍灑了些驅獸粉——這些都是她出門前特意準備的，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
    眾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林小滿靠在石壁上，立刻閉上眼運轉功法。她能感覺到青玉果的靈氣在體內緩緩流動，順著經脈修複受損的地方，連帶著靈力也在慢慢回升。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安全，隻要沒離開幽暗之森，危險就隨時可能找上門。
    墨淵取出五塊下品靈石，彎腰嵌進水鏡術基陣的凹槽裏。靈石剛放進去，就亮起了淡淡的白光，基陣上的符文也跟著逐一亮起，一道水幕慢慢在石台上方凝聚。可水幕剛成形，就開始劇烈波動，影像扭曲得像團揉皺的紙，連個模糊的人影都看不清，更別提聯係宗門了。
    “還是不行。”墨淵歎了口氣，把靈石收了回來，“這地方的霧氣裏藏著股未知的力量，幹擾了水鏡術的信號。”
    希望剛冒頭就滅了，趙昊煩躁地踹了踹旁邊的石頭，沉聲道：“難不成咱們要一直困在這兒？等著魔修找上門來？”
    “等。”墨淵的聲音很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的傷已經穩住了，林師妹需要時間恢複。等她能正常行動，咱們就想辦法離開幽暗之森。這段時間，咱們輪流值守，白天兩人一班，晚上三人，絕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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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音剛落，石猛就舉起手：“俺值第一班！俺力氣大，就算有魔修來，也能擋一會兒！”蘇曉也跟著點頭：“我跟石師兄一起，我懂符籙，能先預警。”
    墨淵沒反對，叮囑道：“注意著點洞口的符籙，一旦有動靜，立刻喊我們。”說完，他便找了個角落坐下，閉上眼開始調息。趙昊和柳青青也各自找了地方，沒再說話——他們都清楚，眼下隻有盡快恢複實力，才能應對接下來的危險。
    林小滿沉浸在修煉裏，不知過了多久，腦子裏突然響起霄練急促的聲音，像被針紮了似的：【“宿主！快醒醒！有東西過來了！好重的死氣……跟地圖殘片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她猛地睜開眼，恰好對上墨淵驟然睜開的眸子——他的眼神銳利得像劍，顯然也察覺到了異常。
    幾乎是同一瞬間，洞口傳來“嘶”的一聲輕響。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蘇曉貼在洞口的預警符籙，正無聲無息地化為灰燼，連一點火星都沒冒出來。
    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洞口的縫隙漫進來，像黏膩的蛛網，瞬間裹住了整個山洞。那氣息裏滿是腐朽的味道，還帶著股說不出的腥氣，聞得人胃裏翻江倒海，連靈力都跟著滯澀起來。
    “戒備！”
    墨淵低喝一聲，長劍“唰”地出鞘，劍尖直指洞口。那股威壓越來越重，洞壁上的螢石都開始閃爍，光芒忽明忽暗，把眾人的臉照得忽陰忽陽。
    石猛抄起放在身邊的巨斧，往洞口邁了兩步，粗聲喝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闖咱們宗門的據點！”
    沒人回應。隻有洞口的巨石，開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被什麽東西擠壓著。緊接著，巨石的表麵迅速覆蓋上一層黑色的冰晶，那冰晶蔓延得極快，眨眼間就爬滿了整塊石頭，連縫隙裏都結了冰碴——那是極致的陰寒，連石頭都能凍裂。
    林小滿握緊了手中的劍，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覺到，洞外的東西越來越近，那股死氣像潮水般湧進來，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有什麽東西，要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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