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轉瞬即至。
    這一日，歸藏藥市中心的廣場人山人海，喧囂鼎沸。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披紅掛彩，正中懸掛著“赤陽聖會，普濟眾生”的巨大橫幅。台下，百草堂的夥計們穿著統一的服飾，維持著秩序，也警惕地掃視著人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帶著燥熱氣息的藥味，與人群的躁動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氛圍。
    雲逸、青黛與吳謙、嚴鐵山等人混在人群邊緣，冷靜地觀察著。雲逸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幹淨的青布長衫，神色平靜，唯有那雙眼睛，銳利如鷹，掃過高台與台下形形色色的人群。他能感覺到，懷中玉佩傳來一陣陣持續的、溫潤的涼意，仿佛在幫他抵禦著周遭那股無形的燥熱與喧囂，保持靈台清明。青黛則不時抬頭望天，眉頭微蹙，今日天色昏黃，日暈朦朧，正是火曜犯心之象的顯征。
    “看，來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隻見錢管事陪著一位身穿暗紅色長袍、麵色紅潤得有些不自然的老者登上高台。那老者雙目開闔間精光閃爍，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身負不俗的修為，他便是百草堂此次推出的所謂“神醫”——火雲道人。
    “諸位鄉親！”錢管事運足中氣，聲音傳遍廣場，“今日我百草堂舉辦赤陽聖會，有幸請得世外高人火雲道長，攜門中聖藥‘赤陽丹’前來，惠澤眾生！此丹乃采集天地純陽之氣，合以百種靈藥煉製，有補氣養血、壯陽益壽、祛病強身之奇效！今日到場的，皆可免費領取一粒，體驗聖藥神效！”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許多人眼中露出渴望與貪婪之色，紛紛向前擁擠。
    火雲道人捋須微笑，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貧道此丹，乃雷火真傳，取‘天火’之精，融‘地火’之髓。服之，如暖陽照雪，陰霾盡散；如甘霖降旱，枯木逢春。頃刻間精神煥發，氣力倍增，沉屙頓減，延年益壽！”他話語中刻意強調了“雷火”二字，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
    說罷，他示意夥計開始派發那用紅紙包裹的“赤陽丹”。人群瞬間騷動起來，爭先恐後。
    “且慢！”
    就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現場的嘈雜，傳入每個人耳中。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青衣少年越眾而出，正是雲逸！
    錢管事臉色一變，厲聲道：“雲逸！你這小子又想搗什麽亂？！”
    火雲道人也眯起眼睛，打量著雲逸，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
    雲逸不慌不忙，走到高台前，向四周人群拱手一禮，朗聲道：“諸位鄉親，在下雲逸，略通醫理。方才聽聞道長所言‘赤陽丹’神效，心中有些疑惑，想向道長請教，也為諸位鄉親解惑，以免大家誤服不當之藥，反受其害。”
    “黃口小兒，也敢質疑聖藥？”火雲道人冷哼一聲，語氣滿是不屑。
    “非是質疑，乃是探討醫理。”雲逸目光清澈，聲音平穩，“《黃帝內經》有雲：‘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陽離決，精氣乃絕。’又雲：‘壯火食氣，少火生氣。’請問火雲道長，您這‘赤陽丹’，取其‘純陽’、‘天火地火’之性，藥性必然燥烈無比，此乃‘壯火’而非‘少火’。服用之初，或可借其猛烈藥力，暫時振奮精神，如同烈火烹油，但豈不聞‘亢龍有悔，盈不可久’？此等‘壯火’，消耗的乃是人體根本的元氣、真陰！長期服用，無異於飲鴆止渴，終將導致元氣耗竭，真陰枯涸，乃至暴斃！此等虎狼之藥，何談‘益壽延年’？”
    他引經據典，言辭犀利，直指要害。台下不少略通醫理或頭腦清醒者聞言，紛紛點頭，露出思索之色。
    火雲道人臉色一沉：“無知小兒，懂得幾分皮毛，也敢在此妄論金丹大道？我雷火門丹法，豈是你能揣度！”
    “是不是妄論，一試便知。”雲逸毫不退讓，目光掃過台下幾個剛剛領取了丹藥，麵露猶豫的人，“諸位若不信，可細觀自身，服用此丹後，是否初始精神亢奮，麵紅耳熱，但不久便感口幹舌燥，心煩意亂，夜間難以安眠？此正是陰液被耗，虛火上炎之兆！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
    這話說出，頓時有幾人臉色微變，顯然被說中了症狀。
    錢管事見勢不妙，尖聲道：“休要聽他胡言！這小子定是嫉妒我百草堂，前來搗亂！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幾個百草堂的壯漢立刻朝雲逸圍了過來。
    “住手！”嚴鐵山一聲暴喝，如同驚雷，他與吳謙帶著一批藥師聯盟的人站了出來，“歸藏藥市，乃是講理之地！雲逸小友依據醫理提出質疑，有何不可？莫非你百草堂做賊心虛，不容人言嗎？”
    雙方頓時劍拔弩張。
    火雲道人眼中殺機一閃，忽然朗聲大笑：“好！既然你這小子口口聲聲說貧道丹藥是虎狼之藥，那貧道便與你打個賭！現場找一人，服用這赤陽丹，再由你診斷，若你能說出個子醜寅卯，證明丹藥有害，貧道立刻認輸，並當場銷毀所有丹藥！若你不能，便跪地認錯，從此滾出歸藏藥市！你可敢？”
    此言一出，全場目光都聚焦在雲逸身上。這賭約，看似公平，實則凶險。火雲道人必然有所倚仗，那試藥之人恐怕也是他們安排的托！雲逸若應下，便是踏入了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雲逸感受到玉佩傳來一陣急促的溫熱，仿佛在警示。他抬眼，迎上火雲道人那挑釁而陰冷的目光，心中瞬間明了對方的算計。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已無退路。
    “有何不敢？”雲逸深吸一口氣，聲音斬釘截鐵，“這賭約，我接了！”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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