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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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背上的大包袱往櫃台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老板,收貨不?”
那山羊胡老頭這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櫃台前,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包袱:“啥玩意兒啊?拿出來看看。”
王強解開包袱,先把那幾張兔子皮拿了出來。
老頭捏起一張,對著光看了看,撇了撇嘴:“兔子皮,不值錢,皮板太薄,還掉毛,一塊錢三張,不能再多了。”
王強心裏冷笑,也不跟他爭。
而是不緊不慢地,把那張完整的野豬皮,猛地一下,在櫃台上一抖。
“嘩啦——”
那張比櫃台還寬的野豬皮,帶著一股子野性的氣息,瞬間就鋪滿了整個櫃台。
山羊胡老頭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他從櫃台後頭繞了出來,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扶了扶,幾乎是趴到了那張皮子跟前。
他伸出手,在那厚實的皮板上摸了又摸,又湊上去用鼻子聞了聞,嘴裏不由得發出嘖嘖聲。
“好東西!好東西啊!”
他看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但眼神裏的精光一閃而過,又恢複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故意咳嗽了一聲說:“嗯……這皮子倒是不錯,就是……可惜了,是張豬皮。”
“這年頭,不興穿這個。”
“要是張熊皮、貂皮,那價錢可就不一樣了。”
“這樣吧,看你也是個實在後生,我給你出二十塊錢,這價,整個縣城你打聽打聽去,沒人比我更高了。”
二十塊?又特麽忽悠我!當真是無奸不商!
王強一把將皮子往自己這邊拽了拽,作勢就要收起來。
“老板,你要是這麽說,那咱就沒啥好談的了。”
王強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也不跟你繞彎子。”
“你看看這張皮,從頭到尾,除了後腿上一個槍眼,再沒有第二個傷口,這叫筒子皮,最是難得。”
“你再摸摸這皮板的厚度,這野豬肥了嘟的,最關鍵的,你看看這脖頸上的鬃毛!”
他指著那片又黑又硬的長毛,說道:“這鬃毛,油光發亮,是做皮帽子、皮領子的上上好材料!”
“你這德盛皮貨行也是老字號,不用我多說了吧?”
他又拿起那幾張兔子皮,說道:“還有這幾張兔子皮,你說是皮板薄,可你看這鞣製的手藝,皮板又軟又幹淨,沒有半點異味。”
“這樣的皮子,你一塊錢三張?老板,你這生意做的,可是有點不厚道啊。”
老頭抬起頭,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裏暗暗吃驚。
這小子,看著年紀不大,對皮貨的門道倒是了解的不少!
“那你說個價?”老頭的氣勢,有些弱了下去。
王強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五十?”
王強搖了搖頭。
“不可能!”老頭一下子就叫了起來,“五百塊?你這野豬皮金子做的?!”
“老板,你別急。”
王強笑了,“野豬皮,我也不多要,一口價八十塊!”
“這五張兔子皮你給湊個整,一張五塊錢,攏共二十五!一共一百零五塊,少一分我扭頭就走。”
“這縣城,又不是隻有你一家皮貨行。”
他這話說得,又硬氣又自信,反倒讓那老頭心裏犯了嘀咕。
最後,兩人又磨了半天嘴皮子,那山羊胡老頭咬著後槽牙,一跺腳,從抽屜裏數了一百零五塊錢,重重地拍在了櫃台上。
“行!一百零五就一百零五!算你這小子厲害!以後再有好貨,還來我這兒!”
王強把錢仔細地揣進懷裏最裏層的口袋,感覺整個腰杆都硬了三分。
他扛起空包袱,走出了德盛皮貨行,直奔縣供銷社。
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扣扣搜搜買幾尺布的窮小子了。
他走進供銷社,直接走到了賣棉花的櫃台,對著售貨員,豪氣地一揮手:“同誌,給我來二十斤新棉花!”
那售貨員眼皮都沒抬:“介紹信呢?”
王強直接把大團結拍在了櫃台上:“這就是介紹信。”
售貨員看到錢,眼睛都直了,臉上的不耐煩瞬間就變成了諂媚的笑:“哎呦,大哥,瞧我這眼神!這就給您稱,這就給您稱!”
沒一會兒,兩個裝得滿滿當當,幾乎要爆開的大麻袋,就堆在了王強腳邊。
那棉花,雪白雪白的,又輕又軟,看著就暖和。
接著,他又去了布料櫃台。
這一次,他連看都沒看那些花裏胡哨的碎花布,直接指著一卷最厚實、最耐磨的深藍色卡其布說:“這個,給我來十米!”
又指著旁邊一卷柔軟的白棉布說:“那個,做裏子,來五米!”
櫃台的售貨員看著他像買大白菜一樣買布,也是驚得合不攏嘴,手腳麻利地給他扯布、打包。
王強扛著兩大包比他人還高的棉花,背著幾大卷沉甸甸的布料,像一座移動的小山一樣,走出了供銷社。
當他回到和李順約好的地方時,李順正在拖拉機旁抽著煙,看到他這副樣子,驚得煙都從嘴裏掉了下來。
“我的乖乖!強子,你這是要賣棉花了?哈哈哈!”
回家的路上,王強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踏實感。
當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回月亮灣村口,當王強帶著他那些戰利品回到家時,蘇婉正在院子裏,借著夕陽的餘光,晾曬著前幾天拆洗出來的那些黑乎乎的舊棉絮。
她看到王強扛著那兩座棉花山走進院子,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地走上前,伸出手摸了一下麻袋裏露出來新棉花。
那柔軟的觸感,是那麽真實。
她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湧了出來。
她不是心疼錢,也不是因為有了新衣服而高興,她是真的被王強這份實實在在、沉甸甸的心意給暖到了。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疼。
這個冬天,她再也不會冷了。
當天晚上,蘇婉破天荒地沒急著做飯。
她仔仔細細地把炕席擦了一遍又一遍,然後點亮了家裏那盞最亮的煤油燈。
她把那幾大卷嶄新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在炕上展開,感覺布料的顏色,把整個昏暗的小屋都映亮了。
她拿出針線笸籮裏的劃粉和量尺,趴在炕上,借著燈光,小心翼翼地比對著王強給她的尺寸,嘴裏念念有詞,規劃著怎麽裁剪才能最省料。
王強就盤腿坐在旁邊,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燈光下,她的側臉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微微低著頭,神情是那麽的專注,那麽的美。
那認真的樣子,讓王強看得有些癡了。
“強子,你看,你的棉襖,我給你多加一層裏襯,再絮厚一點的棉花,這樣你下江打魚的時候,風吹不透,也不容易濕。”
蘇婉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好。”
王強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
“你的領子,我給你做成高領,再給你縫上兩個風紀扣,這樣冬天在江上,脖子就不會冷了。”
“好。”
“你的袖口,我給你收緊一點,這樣幹活方便……”
“好。”
蘇婉說著,王強就應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著棉襖的樣式。
窗外,是呼嘯的秋風,而這間小小的土坯房裏,充滿了無盡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