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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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龍碑初現
    第十章 孤注一擲
    冰冷的絕望,如同萬年玄冰凝結成的鎖鏈,纏繞著天琦的心髒,每一次收縮都帶來刺骨的寒意。而與之相對的,是胸腔內那近乎燃燒的、不顧一切的熾熱決意。這兩種極端的情感在他殘破的軀殼內激烈衝撞、撕扯,幾乎要將他的靈魂也一並撕裂。
    他低下頭,目光死死鎖在懷中。那淡青色的光繭,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勉強包裹著皓影小小的身軀。光繭之內,小獸的氣息微弱得如同即將斷線的風箏,在無形的狂風中無助地飄搖,每一次細微的起伏,都像是最後一次告別。通過那道維係著彼此存在的靈魂連接,天琦能清晰地“聽”到皓影本源正在被無形之力瘋狂吞噬、撕扯時發出的痛苦哀鳴。那哀鳴無聲,卻比任何利刃都要鋒利,化作千萬根冰冷的毒針,持續不斷地刺穿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瀕臨崩潰的神魂。
    “不……”
    一個字,從他幾乎咬碎的齒縫間艱難擠出,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偏執的否定。他絕不接受這樣的結局!絕不!
    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目如同燃燒的炭火,最後看了一眼來路——那片被地下瀑布永恒轟鳴聲所掩蓋的、泛著微弱磷光的淺灘。那裏有相對平穩的能量,有可以暫時躲避未知危險的岩壁,有能讓他這具殘軀苟延殘喘片刻的“安全”。但那裏,沒有希望。留在那裏,唯一的結局就是眼睜睜看著皓影在自己懷中徹底消散,如同紫璃當年那般,化作虛無。
    這個念頭如同最後的催化劑,徹底點燃了他心中積壓的所有瘋狂。
    他猛地轉回頭,所有的猶豫和權衡都被拋諸腦後。赤紅的雙目,如同兩盞燃燒著生命之火的孤燈,死死盯住青銅令牌散發出的青光所執拗指向的方向——那片仿佛連光線都能吞噬、蘊含著大恐怖與大未知的深邃黑暗。
    沒有退路了。
    前方,或許是萬丈深淵,一腳踏空便是萬劫不複;或許潛伏著比幽冥魔神更加詭異、強大的存在,瞬息間便能將他撕成碎片。但那裏,有令牌示警中唯一的“轉機”,有那模糊意念不斷強調的、可能拯救皓影於湮滅邊緣的“靈池”與“本源”!
    這就夠了!
    哪怕那希望隻有螢火般微弱,哪怕成功的概率渺茫如塵埃,他也必須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押上自己的性命、靈魂以及所有的一切,去搏那一線生機!
    “呃啊——!”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仿佛從地獄深處掙脫出來的咆哮,猛地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這咆哮是對不公命運的瘋狂抗爭,是對絕境壓迫的歇斯底裏的怒吼,更是他斬斷所有退路、向死而生的決絕宣言!
    他徹底放棄了對自己傷勢的最後一絲壓製。殘破的經脈中,那些被強行壓抑的、源自紫炎川魔物與洞窟死氣的反噬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失去了束縛,在他體內瘋狂衝撞、侵蝕。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但他卻將這極致的痛苦,當作了燃燒意誌的燃料!神魂之上,那些細密的裂痕如同受到撞擊的冰麵,迅速蔓延、擴大,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哢嚓”聲,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但他不管不顧,將這一切——痛苦、傷勢、乃至搖搖欲墜的生命——都化作了最後的力量,毫無保留地、決絕地灌注於雙腿!
    跑!不顧一切地跑!超越極限地跑!
    他像一道燃燒自己、撕裂濃重黑暗的流星,拖著殘破的光尾,義無反顧地撞向未知的深淵。他又像一頭被逼到絕境、遍體鱗傷卻獠牙依舊鋒利的孤狼,向著扼住夥伴喉嚨的命運之喉,發起了最後的、也是最慘烈的衝鋒!
    洞窟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決絕,在此刻徹底露出了它猙獰恐怖的麵目。腳下濕滑異常的岩石,布滿了黏膩的苔蘚,如同塗抹了油脂,一次次試圖將他絆倒,將他拖入永恒的沉眠。兩側和頭頂,突兀嶙峋的鍾乳石柱,不再隻是沉寂的景觀,它們如同從黑暗中猛然刺出的、潛伏已久的冰冷利刃,帶著致命的尖銳,擦著他的臉頰、脖頸、胸膛掠過,帶起一道道血痕和破碎的衣屑。地麵上深淺不一的水窪,在令牌搖曳的青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其下可能隱藏著足以吞沒一切的泥沼或是鋒利如刀的碎石。他根本無暇分辨,隻能憑借著本能和一絲殘存的運氣,悍然踏過!
    “砰!”
    左膝重重地磕在一塊突兀崛起的堅硬岩石棱角上,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隱約傳來,鑽心的劇痛瞬間淹沒了半條腿。他身形一個劇烈的踉蹌,幾乎要向前撲倒。但在倒地前的刹那,他用手猛地撐向地麵,五指在粗糙尖銳的岩石上摩擦,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混合著汙泥從掌心汩汩湧出。他甚至能感覺到碎石嵌入骨頭的刺痛。但他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借著前衝的勢頭,手臂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硬生生地將身體重新推起,如同一個破敗的玩偶,繼續向前撲去!
    令牌散發出的青光,在他身前瘋狂地搖曳、閃爍,像極了此刻他體內那正在瘋狂燃燒、搖曳不定、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之火。急速晃動的光影,將周圍嶙峋怪石的投影扭曲、拉長,它們仿佛從沉睡中蘇醒了過來,化作了張牙舞爪的、沒有固定形態的魔怪,伸出冰冷而堅硬的石臂,發出無聲的嘲弄與威脅,想要將這個渺小的闖入者永遠地留在這片被遺忘的死寂之地。
    陰冷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鬱到令人靈魂都在顫栗的衰敗、死寂氣息,從洞穴的更深處倒灌而出,如同千萬年未曾消散的亡魂集體發出的、充滿了怨毒與不甘的嘶吼,持續不斷地衝擊著他的耳膜和心神。這氣息足以讓任何心智不堅者崩潰發狂。
    但在這令人窒息的、代表著終結的腐朽氣息中,天琦那因為極度專注和靈魂連接而變得異常敏銳的靈覺,卻捕捉到了一絲異樣——一絲極其微弱、如同在無邊沙漠中突然嗅到的一縷水汽,卻頑強無比地穿透了重重死寂,悄然存在的……生機!與此同時,還有一種更深沉的、仿佛沉澱了萬古歲月、源自某個至高無上存在的、令人靈魂本能地戰栗、想要跪伏頂禮的古老威壓,也開始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這威壓浩瀚如星海,沉重如山嶽,讓他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著想要屈服,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但那通過靈魂連接傳來的、皓影愈發微弱、幾近消失的求救意念,如同最後一絲維係著他理智的細線,讓他硬生生抗住了這源自生命層次的壓力,猛地挺直了那幾乎要被壓彎的脊梁!
    快!再快一點!必須在光繭徹底消散前!必須在皓影最後一點本源被吞噬前!
    他在心中瘋狂地呐喊,燃燒的意誌如同最猛烈的燃料,催動著這具早已超越負荷、瀕臨解體的身體,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他的身影在青光與黑暗的激烈交界處,幾乎模糊成了一道流影,一道燃燒著生命與靈魂的、義無反顧的箭矢,衝向那彌漫著極致腐朽與一線新生之矛盾的未知終點。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麽。
    是能洗滌一切傷痛、重塑本源的救贖甘泉?還是最終埋葬一切希望與掙紮的絕望墳墓?
    他隻知道,他必須去闖!必須去搏!
    為了背上那冰封著摯愛、承載著無盡愧疚與承諾的冰雕;
    為了懷中這即將消散、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夥伴那微弱卻不容放棄的生機;
    更為了,對那永遠沉眠於紫炎川熾熱岩漿與無盡思念中的紫璃,所立下的那句“等我歸來”的、浸透了鮮血與淚水的承諾!
    這深入未知黑暗的亡命狂奔,是他以殘存的生命為賭注,以不屈的靈魂為籌碼,進行的最後一場豪賭。
    他將自己,將紫璃未竟的期盼,將皓影懸於一線的存亡,將所有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的命運,徹底地、毫無保留地押在了這枚來曆神秘的青銅令牌所指引的、那微光盡頭一線虛無縹緲的生機之上!
    (第十章 孤注一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