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的清明，霧比往年更濃，像化不開的墨，裹著省城的街道。
    顧驍捏著一份剛拿到的口供，指尖被紙邊割得發紅，卻感覺不到疼——口供裏，監獄電工老王承認是受省電子局的人指使剪斷了供電線路，可問起具體是誰，老王卻翻了供，隻說自己
    “一時糊塗，想偷電線賣錢”。
    “他被趙曼收買了。”顧驍把口供摔在桌上，軍大衣的肩章蹭過桌角，發出輕微的金屬響。
    辦公室裏隻亮著一盞鎢絲燈，昏黃的光映著他冷硬的下頜線，
    “趙曼提前給了老王家屬一筆錢，還承諾給他兒子安排工作，老王就算豁出自己，也不會咬出她。”杜明遠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的霧，歎了口氣：“顧科長，不是我不幫你，現在是‘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關鍵時候，趙曼拿著‘維護科研安全’的旗號，就算我們知道是她幹的，也沒有實錘證據，動不了她。”顧驍沉默了。
    他知道杜明遠說的是實話。趙曼背靠省革委會的保守派，手裏又捏著
    “敏感技術管控”的文件，如今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她指使破壞供電，反而會被她倒打一耙，扣上
    “誣陷革命幹部”的帽子。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穿中山裝的科員走進來，手裏拿著一份紅頭文件：“顧科長，這是局裏剛下的通知，你因‘涉嫌包庇反革命技術人員’，被暫停保衛科科長職務，即日起接受審查。”顧驍接過文件，掃了一眼落款，趙曼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倒快，知道我在查她，先下手為強了。”
    “你打算怎麽辦？”杜明遠擔憂地問，
    “停職審查期間，你不能離開省城，也不能接觸霜花的人，趙曼這是想切斷你和沈墨的聯係。”
    “她攔不住。”顧驍把文件塞進衣兜，轉身拿起椅背上的軍大衣，
    “就算被停職，我也能查。杜主任，麻煩你幫我盯著點監獄那邊，趙曼肯定還會有動作，別讓沈墨他們吃虧。”杜明遠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盡力。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趙曼心狠手辣，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顧驍沒再說話，推門走進霧裏。
    軍靴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發出
    “啪嗒”的響，霧汽沾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細小的冰珠。他沒有回宿舍，而是拐進了一條小巷，在一家舊書攤前停下。
    書攤老板是個戴老花鏡的老頭，見顧驍過來，從底下抽出一本泛黃的書，封麵寫著《國外電子技術》，書頁邊緣已經卷了邊：“顧同誌，你要的書，我費了好大勁才從北京的朋友那裏弄來，這書現在可是‘禁書’，你可得藏好了。”顧驍接過書，指尖撫過燙金的書名，心裏沉甸甸的。
    這是他托人找了三個月的書，裏麵記載著國外最新的半導體工藝，對沈墨團隊研發集成電路至關重要。
    他把書揣進懷裏，用大衣裹緊，像揣著一團火。霧夜的風卷著寒意，顧驍騎著自行車，往霜花分廠的方向去。
    車輪碾過結著薄冰的路麵，發出
    “咯吱”的響，他不敢騎太快，生怕把書弄壞。一路上，他看見好幾撥穿著便衣的人在路口巡邏，不用想也知道，是趙曼派來監視他的。
    他繞了三條小巷，才從分廠的後門溜了進去。沈墨的辦公室還亮著燈，窗戶上蒙著一層水汽，映出她伏案寫字的身影。
    顧驍敲了敲窗，沈墨抬頭，看見是他，連忙打開了門。
    “你怎麽來了？”沈墨的聲音帶著驚訝，她接過顧驍遞來的毛巾，幫他擦去臉上的霧水，
    “我聽說你被停職了，正想去找你，又怕給你惹麻煩。”
    “不怕。”顧驍走進辦公室，反手關上門，從懷裏掏出那本《國外電子技術》，
    “給你的，我托人從北京弄來的，裏麵有集成電路的設計思路，應該能幫到你們。”沈墨接過書，手指輕輕摩挲著封麵，眼睛亮得像星星：“這書……你怎麽弄到的？現在這種書可是很難找。”
    “費了點勁而已。”顧驍坐在桌邊，看著沈墨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眼底閃過一絲溫柔，
    “趙曼現在盯著我，我以後可能沒法經常過來了，你們自己要小心，尤其是陳曦和聶小紅，趙曼肯定會針對他們。”沈墨點了點頭，把書收進抽屜裏鎖好：“我知道，我們已經加強了分廠和監獄的安保，聶小紅帶著人24小時巡邏，不會讓趙曼的人有機可乘。對了，監獄的供電線路已經修好了，陳曦他們磨出的石英玻璃鏡頭也測試成功了，明天就能安裝到光刻台上，開始試生產集成電路。”
    “那就好。”顧驍鬆了口氣，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筆記本，遞給沈墨，
    “這是我抄的1975年科技整頓的文件內容，裏麵有中央對科研的最新指示，要是趙曼再拿‘反革命’的帽子壓你們，就用這個反駁她。”沈墨接過筆記本，裏麵的字跡工整，每一頁都標注著重點。
    她抬頭看向顧驍，霧夜的光從窗外漏進來，映著他的臉，讓他平日裏冷硬的輪廓柔和了許多。
    這一刻，沈墨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像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發芽。
    “顧驍，謝謝你。”沈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真誠，
    “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我們都會一起扛過去的。”顧驍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我知道。沈墨，記住，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堅持下去，霜花不僅是你的心血，也是國家的希望。”就在這時，林靜的虛擬身影突然在辦公室裏閃爍起來，原本清晰的數據流變得紊亂，像斷了線的珠子：“沈廠長，監獄的投影係統出現卡頓，金手指的功能衰減了！現在隻能調用20名囚徒博士的權限，而且投影時間被限製在夜間！”沈墨和顧驍同時愣住了。
    金手指自從綁定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失靈的情況。沈墨立刻走到窗邊，望向監獄的方向，心裏一沉：“是趙曼的破壞導致監獄的能量供應不足嗎？還是說……這是穿書通道的規則懲罰？”林靜的身影晃了晃，勉強穩定下來：“暫時無法確定原因，需要進一步檢測。但現在監獄的‘無塵牢房’已經封閉了50%，光刻設備的投影也受到了影響，博士B的光刻工藝研發可能會受阻。”顧驍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金手指是沈墨團隊的核心，如今出現衰減，對霜花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攥緊了拳頭：“趙曼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會更加囂張。沈墨，你一定要把這件事瞞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明白。”沈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林靜，立刻啟動監獄的備用能量係統，盡量恢複投影功能；同時讓陳曦暫停光刻工藝的研發，先集中精力完成軍工訂單，等金手指恢複後再繼續。”
    “收到。”林靜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中。辦公室裏陷入了沉默，隻有窗外的霧風在
    “嗚嗚”地響。顧驍站起身，走到沈墨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就算金手指失靈了，你們還有自己的技術，還有我。”沈墨抬頭看向顧驍，他的眼神堅定，像黑夜裏的燈，讓她心裏的不安漸漸消散。
    她點了點頭：“嗯，我們還有自己的技術，還有你。”顧驍看了看表，已經是深夜了：“我該走了，再待下去會被趙曼的人發現。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隨時給我傳消息。”沈墨送顧驍到後門，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霧裏，手裏還攥著那本《國外電子技術》。
    她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趙曼的阻撓、金手指的衰減、軍工訂單的壓力，像三座大山壓在她的肩上。
    但她不會退縮，因為她身後，是整個霜花團隊，是顧驍的支持，更是國家對芯片技術的渴望。
    她回到辦公室，打開那本《國外電子技術》，借著燈光認真地看了起來。
    書頁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種子，在她心裏生根發芽。她知道，隻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霜花會在這片土地上，開出最絢爛的花。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