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灶火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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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點,陽光斜切過巷口,落在“刀魚小灶”那塊歪斜的招牌上。
    店門敞著。
    巴刀魚蹲在門口刷台階,動作緩慢,指節發白。他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皮膚下仍有金火遊走的痕跡,像未熄的炭。每動一下,命火便灼痛一分。
    酸菜湯坐在門檻上,捧著一碗白粥,呼哧呼哧地喝。他身上多了幾道新疤,眼神卻比從前亮。
    娃娃魚靠在門框邊,臉色仍有些蒼白,可指尖已能穩穩夾住一片薑,輕輕含在唇間。她閉眼,像是在聽什麽。
    “整條街的灶,都醒了。”她輕聲道,“昨晚那場‘心火’,燒斷了‘飼’的根。再沒人會夢到吃湯了。”
    巴刀魚沒說話,隻是把最後一塊地磚擦幹淨,站起身。
    他推門進店。
    店內已煥然一新。
    灶台回來了。
    不是原來的那個,而是從職工食堂帶回的**第三口鎮灶**。它被重新安在原位,鍋底符文流轉,銀火在深處微微跳動,像一顆沉睡的心。
    冰箱立著,裏麵塞滿新鮮食材——酸菜湯昨晚翻牆從批發市場“借”來的,說是“他們欠的,該還了”。
    案板、鍋鏟、調料架,全是他父親用過的老物。他一件件擦過,擺好,動作輕得像在整理遺物。
    “今天開張?”酸菜湯跟進來,拍了拍鍋,“我餓了。”
    “不開。”巴刀魚搖頭。
    “不開?”娃娃魚也進來,“為什麽?”
    “因為還沒‘淨’。”他走到灶前,掌心貼上鍋壁,“這灶,曾被‘飼’汙染。它壓過‘井’,燒過‘屍’,也差點成了‘門’的鑰匙。現在它回來了,可它的‘心’,還是黑的。”
    他閉眼,命火緩緩注入。
    銀火自掌心流出,順著符文蔓延,滲入鍋體深處。
    鍋開始震。
    不是輕顫,是劇震。
    鍋底,竟浮現出一張臉——灰白、扭曲,是那些被“飼”吞噬的亡魂。他們張嘴,無聲嘶吼,怨氣衝天。
    “它在反抗。”娃娃魚後退,“這口鍋,吃過人。”
    “那就清。”巴刀魚咬牙,命火全開,“我不管它過去燒過什麽。從今天起,它隻準燒一樣東西——”
    他睜眼,聲音如刀:
    **“真味。”**
    轟——!
    銀火炸開,化作光網,將整口鍋籠罩!
    鍋中虛影瘋狂掙紮,黑氣翻騰,可銀火如陽,寸寸焚之。
    十分鍾。
    二十分鍾。
    巴刀魚冷汗如雨,嘴角溢血,可手始終未離鍋。
    終於——
    鍋中一聲輕響。
    黑氣散盡。
    鍋麵恢複光潔,符文流轉,銀火歸於平靜。
    那張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水珠,從鍋心緩緩凝出,滴落。
    “成了。”娃娃魚輕聲道,“它認你了。”
    巴刀魚鬆手,踉蹌後退,被酸菜湯一把扶住。
    “現在,能開張了吧?”酸菜湯咧嘴。
    “能。”巴刀魚擦去血跡,站直,“但今天,隻做一道菜。”
    “什麽?”
    “**淨火白湯**。”
    上午八點,第一縷食客來了。
    是巷口賣煎餅的老王。
    他探頭:“刀魚?你店還開著?”
    “開著。”巴刀魚在灶前,“要吃嗎?今天隻做一道,白湯。”
    “白湯?就清水煮點菜?”
    “嗯。三塊一碗。”
    老王皺眉:“那不虧死?”
    “虧。”巴刀魚點火,“可我得讓人知道,什麽叫‘沒被汙染的味’。”
    老王搖頭:“你小子……瘋了。”
    可他還是掏錢:“來一碗。”
    巴刀魚取來一口小鍋,注入清水,放入幾片白菜、一塊豆腐、一小片薑。無油,無鹽,無任何調料。
    他掌心銀光微閃,注入鍋中。
    火苗安靜燃燒,湯色由清轉潤,最後竟泛出一層極淡的金光。香氣升起——不是濃烈,而是一種**幹淨**的味道,像雨後的空氣,像初春的溪水。
    他舀起一碗,遞給老王。
    老王狐疑接過,喝了一口。
    瞬間,他愣住。
    眼眶,突然紅了。
    “這……”他聲音發抖,“這味……跟我娘煮的一樣……”
    他蹲下,捧著碗,眼淚掉進湯裏。
    “我娘……走十年了……我再沒喝過這味……”
    巴刀魚沒說話,隻是給他添了半碗。
    第二位客人,是隔壁修鞋的張姨。
    她嚐了一口,突然抱著鍋哭:“我兒子……在國外,好久沒打電話了……他說忙……可我……我就是想他回來吃頓飯……”
    第三位,是送外賣的小哥。
    他喝完,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媽,我今晚回家吃飯。”
    一碗白湯,沒鹽,卻讓人嚐到了**鹹**。
    中午,消息傳開了。
    “刀魚小灶”開張了,隻賣白湯,三塊一碗,可喝了的人都哭了。
    有人不信,開車來試。
    有網紅主播扛著相機,笑著說:“我倒要看看,一碗白水能有什麽名堂!”
    他喝下,直播中斷。視頻最後的畫麵,是他捂著臉,肩膀聳動。
    下午兩點,隊伍排到了巷口。
    有老人,有白領,有學生,有混混。
    他們不說話,隻是等。
    輪到誰,巴刀魚就煮一碗,不多問,不多說。
    娃娃魚坐在角落,閉眼聆聽。
    “每一口湯,都在哭。”她輕聲道,“不是因為難過。是因為……想家了。”
    酸菜湯守在門口,像一尊門神。有人想插隊,有人想砸場,全被他一瞪嚇退。
    “主廚的灶,”他冷笑,“不是誰都能碰的。”
    傍晚,隊伍仍未散。
    天邊火燒雲。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巷口。
    車門開,下來一人。
    灰袍,舊廚師帽,手裏拿著一把薄如蟬翼的菜刀。
    是**黃片薑**。
    他站在巷口,看著排成長龍的隊伍,看著那口靜靜燃燒的鎮灶,看著巴刀魚在灶前忙碌的背影。
    他沒進去。
    隻是從懷中取出一瓣薑,輕輕放在巷口的石墩上。
    薑片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銀火,順著地麵,流入店內,融入灶火。
    刹那,鍋中銀火跳動,竟凝出一朵**薑花**的虛影,隨即消散。
    巴刀魚似有所感,抬頭望向巷口。
    黃片薑已上車,離去。
    巴刀魚沒追。
    他知道,那人不是來見他的。
    是來**認灶**的。
    夜,十點。
    最後一位客人離開。
    巴刀魚關店,鎖門,拉下卷簾。
    酸菜湯癱在椅子上:“老子站斷腿了。”
    娃娃魚輕笑:“可你笑了。”
    酸菜湯一愣,摸了摸臉,果然,嘴角還翹著。
    “媽的……”他低聲,“好久沒這麽……踏實了。”
    巴刀魚沒笑。
    他走到灶前,掌心貼上鍋壁。
    “怎麽?”娃娃魚問。
    “它在等。”巴刀魚低語,“這口灶,封過‘井’,鎮過‘門’,現在它想燒的,不止是‘淨火白湯’。”
    “它想燒什麽?”
    “能對抗‘食魘’的菜。”他抬頭,眼中金火微閃,“‘母飼’雖破,‘廚淵’雖封,可‘食魘教’沒死。他們還會來。下一次,他們不會用‘飼’,會用更狠的。”
    “所以?”酸菜湯坐直。
    “所以,”巴刀魚從櫃中取出父親留下的鐵盒,打開,拿出那張泛黃紙,“我得學新菜了。”
    他指尖銀光注入。
    紙上“廚神印”緩緩旋轉,最終展開,竟化作一幅**殘卷**——
    畫著五道菜。
    第一道:**金焰燉骨**——以心火熬煉,破邪驅煞。
    第二道:**青鱗醒魂**——以活鮮為引,喚醒沉淪。
    第三道:**赤米安神**——以烈火翻炒,鎮壓心魔。
    第四道:**黑陶煨寂**——以慢火封存,凝神聚意。
    第五道:**白玉合味**——以五味歸一,調和陰陽。
    “五行靈材。”娃娃魚輕聲道,“你要找五種神食材,煉這五道‘鎮界之宴’。”
    “是。”巴刀魚收起殘卷,“‘食魘’想煮開‘廚淵’,我就用‘鎮界宴’,把門焊死。”
    酸菜湯咧嘴:“那還等什麽?明天就出發?”
    “不。”巴刀魚搖頭,“明天,繼續賣白湯。”
    “為啥?!”
    “因為,”他看向窗外,“這城,還沒吃飽。”
    他轉身,刷鍋,洗灶,動作輕柔。
    火,仍在灶中。
    湯,還在鍋裏。
    戰,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