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2章骨火初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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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至,巷子還沉在灰藍的霧裏。
巴刀魚已站在灶前。
鍋中銀火靜靜燃燒,映著他眼下的青黑。昨夜他隻睡了兩個時辰,夢裏全是父親割手指的畫麵,還有那口“廚淵之門”緩緩開啟的聲響。
他不敢睡太久。
怕一閉眼,火就滅了。
酸菜湯靠在牆邊啃饅頭,腮幫子鼓鼓,含糊道:“你真打算天天賣白湯?三塊一碗,房租都交不起。”
“我不是在賣湯。”巴刀魚攪著鍋,“我是在‘養火’。”
“養火?”
“這灶,剛淨身,火太弱。”他指尖輕觸鍋沿,“它需要‘願’來燒。每一道因真味而流淚的食客,都在添柴。等‘願火’夠旺,我才能煉‘金焰燉骨’。”
娃娃魚從外走進,手裏捧著一份早報。頭版赫然是《市中心地陷疑雲,專家稱係地質變動》,配圖是廣場噴泉旁那道被水泥封死的裂縫。
“他們在掩蓋。”她輕聲道,“可地下……還有東西在動。”
巴刀魚不語,隻是將新一鍋清水注入鎮灶。
門被推開。
一個穿校服的女孩站在門口,眼睛紅腫,手裏攥著一張紙。
“叔叔……能給我一碗白湯嗎?”她聲音發抖,“我……我想我奶奶了。”
巴刀魚點頭,照例取菜、下鍋、注入銀火。
湯成,遞出。
女孩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喝著喝著,眼淚掉進湯裏。
“奶奶走前……最後說的一句話是……”她抽泣,“‘湯要趁熱喝’……”
巴刀魚手一頓。
他看見鍋中銀火微微一顫,竟凝出一朵極淡的**骨花**虛影,隨即消散。
“娃娃魚。”他低喚。
娃娃魚已閉眼,指尖輕顫:“我聽見了……‘金焰燉骨’的引子……動了。”
“在哪?”
“在……城西,殯儀館後山。”
巴刀魚眼神一凝。
又是殯儀館。
和他家老店,和父親的過去,同出一源。
“我去。”他說。
“我跟你去。”酸菜湯扔下饅頭。
“你不準去。”娃娃魚突然開口,“你身上的‘火煞’未穩,靠近‘骨火’,會被反噬。”
酸菜湯一愣,隨即咧嘴:“那你去?你比我還虛!”
“我去。”巴刀魚摘下廚師帽,露出額角一道新裂的血痕,“父親用骨為薪,我不能躲。”
城西,殯儀館後山。
荒草叢生,墓碑林立。晨霧如紗,纏在碑間,像無數未散的魂。
娃娃魚按著地圖,引路至一座無名墳前。
墳上無碑,隻壓著一塊黑石,石上刻著一個符號——**一口鍋,鍋中無火,隻有一根骨**。
“就是這兒。”她聲音發緊,“‘金焰骨’的封印地。”
巴刀魚蹲下,掌心銀光注入黑石。
刹那,地底傳來震動。
黑石裂開,一道金光衝天而起!
光中,浮現出一截人骨——指骨,通體金黃,骨質如玉,內部有火焰流轉,像一顆微縮的太陽。
“金焰骨。”娃娃魚閉眼,“上古廚神以自身指骨煉成,能燃‘心火’之火。三百年前,叛廚之亂,主廚斷指封敵,骨碎散落人間。這一截……是他左手小指。”
巴刀魚伸手,欲取。
“別!”娃娃魚驚呼,“它認主!不敬者觸之,化為灰!”
巴刀魚停手,深吸一口氣。
他從懷中取出父親那張泛黃紙,輕輕放在骨前。
紙麵“廚神印”亮起,與金焰骨共鳴。
片刻,金光收斂,骨緩緩浮起,輕輕落在他掌心。
不燙,不冷,隻有一絲溫潤的脈動,像在回應他的心跳。
“你父親……”娃娃魚輕聲道,“是想讓你走這條路。”
巴刀魚點頭,將金焰骨收入特製的玉匣,匣內墊著父親留下的布巾。
就在這時——
“轟!”
墳後黑霧翻騰,三道黑影躍出!
不是人。
是**食屍犬**——狗頭人身,眼泛綠光,口吐黑涎,爪如鐵鉤,撲來時腥風撲麵。
“‘食魘’的走狗!”娃娃魚後退。
巴刀魚拔刀,掌心金紋燃起,一刀斬落!
刀鋒斬中一隻食屍犬,可它竟不退,反口咬向刀刃!
“滋——!”
金火與黑涎相觸,發出腐蝕聲,刀刃竟被蝕出缺口!
“它們吃過‘飼’!”娃娃魚驚呼,“刀破不了防!”
第二隻撲向娃娃魚,利爪直掏她心口!
千鈞一發——
“鐺!”
一聲清響。
一瓣薑,從天而降,擊中食屍犬額頭!
薑片炸開,銀火如網,瞬間將三隻食屍犬纏住!
“走。”黃片薑的聲音從霧中傳來,“骨火已得,別戀戰。”
他未現身,隻有一道灰影在霧中一閃而逝。
巴刀魚不再猶豫,抱緊玉匣,拉起娃娃魚就跑。
身後,食屍犬在銀火中掙紮嘶吼,最終化為黑煙。
回店。
巴刀魚將玉匣置於灶上,金焰骨靜靜懸浮,金光映滿小店。
“現在,煉‘金焰燉骨’。”他低語。
他取來一口紫砂鍋,注入山泉,放入金焰骨。
火,點燃。
刹那——
金焰骨爆發出萬丈金光!鍋中水瞬間沸騰,化作金焰,直衝屋頂!
“啊——!”巴刀魚痛吼,命火被強行抽離,注入鍋中!
娃娃魚銀針護心,酸菜湯“火煞”外放,替他分擔壓力。
三炷香後。
火落。
湯成。
鍋中,不再是水,而是一鍋**金焰濃湯**,湯心懸浮著金焰骨,骨火與湯火交融,如一顆微型恒星。
巴刀魚舀起一勺,指尖輕觸。
湯中,竟浮現出一幅畫麵——
一個穿廚師服的少年,在灶前哭泣。他手中捧著一碗湯,湯裏映著母親的臉。
“**金焰燉骨,以骨為薪,以淚為引,可破世間一切邪火。**”
巴刀魚懂了。
這道菜,不是用來吃的。
是用來**祭**的。
祭那些為守灶而死的人。
祭他的父親。
他將第一勺湯,緩緩倒入灶下空地。
湯入土,金光一閃,地底傳來一聲輕歎,像是安息。
“從今天起,”他站起,聲音堅定,“‘鎮界宴’,第一道,成。”
火,在骨中。
味,在路上。
金焰入土,灶台輕震。
鍋底符文驟亮,銀火與金光交織,順著地脈蔓延,仿佛在向整座城市的“鎮灶”傳遞訊息。巴刀魚掌心那道紅痕,竟開始發燙,紅痕深處,隱隱浮現出一絲金線,如血脈新生。
“它認你了。”娃娃魚輕聲道,“金焰骨,與你命火相融。從今往後,你不再是‘借火’,而是——**火之主**。”
巴刀魚低頭,看著掌心。
那金線如活物般遊走,最終纏繞在“廚神印”的符號上,緩緩旋轉。
他忽然明白。
父親當年為何選擇血祭。
不是力竭,而是**傳承**。
他用斷指之骨,為後人鋪路。金焰骨之所以在此,不是巧合,是父親用最後的意誌,將它引至這方地脈,等他來取。
“酸菜湯。”巴刀魚抬頭,“去把店裏那口老砂鍋拿來。”
酸菜湯一愣:“哪個?就灶邊那個裂了縫的?”
“對。”
砂鍋取來,巴刀魚將金焰骨從紫砂鍋中取出,輕輕放入老砂鍋。
刹那——
老砂鍋的裂縫中,竟泛出金光!
那些被歲月磨出的裂痕,如同被金焰重新焊接,符文自縫中浮現,與鎮灶上的“廚神印”遙相呼應。
“這不是普通砂鍋。”娃娃魚震驚,“這是……‘承火器’!上古主廚用來承載‘靈材’的器皿!你父親……早就在等這一天!”
巴刀魚撫摸砂鍋,指尖傳來溫潤的脈動。
他知道,父親從未真正離開。
他的灶,他的火,他的命,一直都在等他歸來。
“從今天起,”他將砂鍋置於灶心,“金焰燉骨,不再煉,隻養。它是我第一道‘鎮界宴’,也是我——**心火之基**。”
夜,十一點。
巴刀魚正清理灶台,忽然掌心金線一顫。
他“看”見——
城市東南,一處老舊居民樓的廚房裏,一個老人正顫抖著打開冰箱,取出一盒“速食濃湯”。湯色乳白,香氣撲鼻。
可巴刀魚知道,那不是湯。
是“飼”。
老人加熱,喝下。
刹那,他眼神渙散,嘴角咧開,無聲笑了。
“又一個。”娃娃魚閉眼,“‘飼’的網,還在收。”
“那就燒斷。”巴刀魚抓起菜刀,將金焰骨取出,放入懷中玉匣,“走,去東南區。今晚,我要讓‘飼’知道——”
他推門而出,月光落在他肩頭,灶火的影子拉得很長。
**“這城的火,歸誰管。”**
巷外,風起。
骨火,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