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怎麽了？”
    九昱搖搖頭，朝著馬車外，與大黃告別。
    大黃給九昱使了一個鬼鬼的眼色：“姑娘，旅途愉快哦~”
    九昱趕緊拉緊車簾。
    去不周山不過半日的車程，可這短短半日對九昱和睚眥來說，甚是漫長。
    睚眥一會拿出蘋果問九昱：“你吃嗎？”
    九昱搖搖頭。
    一會兒，睚眥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堆水果。
    九昱：“你…怎麽準備這麽多？”
    睚眥：“因為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所以就都準備了一些。”
    九昱忍不住笑：“我現在還不餓。”
    睚眥悻悻地收起來。
    過了一會，睚眥又拿出茶盞：“要不，吃點茶吧？”
    九昱：“我…還不渴。”
    睚眥撓著頭：“那個…我，會些功夫，會燒飯，會做肉湯團，但與姑娘相處，是第一次，我…不太會…所以，若有我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夫人指點。”
    九昱用手指纏著自己的衣袖：“我也是第一次，所以咱們就相互指教吧。”
    睚眥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九昱：“這樣不是挺好？”
    睚眥：“什麽？”
    九昱：“放輕鬆，做自己。”
    睚眥點點頭，隨後放鬆了一下，不再板正地坐著。
    九昱抬頭，正好迎上睚眥的目光。
    大黃：“他總是想方設法地想與你在一處，但真的與你在一處時，又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麽，隻會對著你傻嗬嗬地笑。”
    照這麽下去，九昱怕睚眥會傻笑好幾個時辰，她閉上眼，假裝在休息。
    睚眥見九昱在休息了，自己也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不覺間，九昱真的睡著了，睡著睡著，頭便不自覺地落在睚眥的肩膀上。
    睚眥不敢驚動九昱，隻好一直架著肩膀，抱著書，一動都不敢動。
    到了快酉時，他們才抵達九間堂。
    九昱醒來後，發現自己正靠在睚眥的肩膀上，有些尷尬：“我睡了多久？”
    睚眥這才敢動彈，他搖晃著胳膊：“也就幾個時辰吧。”
    九昱看著睚眥：“你，一直這麽被我靠著的？”
    睚眥：“嗯。”
    九昱：“不好意思啊…讓你受累了。”
    睚眥：“為自家夫人服務，這點不算什麽。”
    雖然睚眥聲音低微，但每一個字九昱都聽得真切。
    九昱趕緊岔開話題：“那個嬤媼在九間堂嗎？”
    睚眥笑得一臉人畜無害，彬彬有禮：“怎麽，你希望九間堂就咱們兩人？”
    九昱連連後退：“不是不是，我…就是…問問…”
    睚眥：“還怕嬤媼？醜媳婦不是見過婆婆了嗎？”
    九昱：“誰醜了！”
    睚眥一笑。
    九昱：“你又耍我…”
    睚眥自顧自笑著，走進九間堂。
    待睚眥和九昱給畢方請過安後，睚眥看著畢方：“嬤媼，每年這個時間，您不都是要去陰山會友的嗎？”
    畢方一愣：“嗯？是嘛？”
    睚眥給畢方使眼色，狠狠點頭：“不是嗎？”
    畢方明白睚眥是想與九昱獨處，她識相地點著頭：“哦，對，是要去陰山會友。我收拾收拾，明日便…”
    睚眥直接推著畢方：“嬤媼，您要帶的東西我都給您放馬車上了，您隻要輕輕這麽一揮鞭，馬車就會帶您見到您的故友們。”
    畢方看著天色：“可是這個時辰…”
    九昱：“要不，明兒再去吧。現在這個時辰…”
    睚眥看著畢方：“這個時辰，不早不晚，到那正好趕上陰山的晚霞。嬤媼，您想想您都多少年沒看過陰山的晚霞了，想不想念，期不期待？”
    睚眥給畢方擠著眼睛，於是睚眥和畢方一唱一和，戲台子搭得完美精湛。
    畢方最後點點頭：“出發！”
    睚眥抱了抱嬤媼：“玩得開心~”
    畢方小聲與睚眥附耳：“是你開心吧，臭小子！”
    說完，畢方便乘馬車朝著陰山而去。
    睚眥看著馬車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揚。
    上元節的下半夜，睚眥一躍上了金樓的屋頂。
    少傾，嘲風也一躍而上：“你怎麽又來了？”
    睚眥：“我來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嘲風看著睚眥滿麵春光：“有精神打趣我，看來你心情不錯啊，怎麽？和某人有進展？”
    睚眥忍不住微笑，隨後他又沉下臉色：“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與姑娘相處，你能不能…就…跟我說說該做些什麽？”
    嘲風哈哈大笑：“我說大將軍半夜而來所為何事，原來是來請教我馭妻之術啊…哈哈…哈哈…”
    睚眥：“你，到底說不說？”
    嘲風叉著腰：“大將軍還沒拜師呢，我說什麽？”
    睚眥：“你這個臭小子！”
    嘲風：“好了好了，看在你如此好學的份兒上，小爺我就教你一兩招。”
    嘲風招招手，睚眥湊近。
    嘲風：“首先，你們得先增多彼此在一起的時間，比如一起幹點什麽。”
    睚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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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風：“重點是獨處！”
    睚眥呆呆地點點頭：“哦哦。”
    嘲風：“約會！對，去一個沒有人打擾你們的地方約會，但最好又有過共同的記憶。哎，你們都一起去過哪啊？”
    睚眥回憶著：“北都，邊境，還有不周山…”
    嘲風：“不周山蠻好的，就去那！”
    睚眥：“那也不是我們倆單獨約會啊，還有嬤媼呢…”
    嘲風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麽把這個古怪的老嬤媼給忘了！”
    睚眥：“嬤媼古怪嗎？”
    嘲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睚眥豎起耳朵聽。
    嘲風：“你千萬不能告訴嬤媼我背後說她壞話！”
    睚眥：“哎呀，你能不能說重點！”
    嘲風：“嗯？”
    睚眥：“獨處，約會的重點！”
    嘲風：“哦，對對，一定得獨處，你想方設法把嬤媼支開不就行了嗎。”
    睚眥：“這怎麽支開啊？”
    嘲風眼珠一轉，與睚眥附耳：“比如…”
    睚眥邊聽邊點頭：“這個好！”
    偌大的九間堂裏，隻有睚眥和九昱兩人。
    他們一個躺在榻上，一個躺在地上。
    九昱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在九間堂與睚眥的情景。
    九昱和睚眥一言不發，有些尷尬。
    九昱咳嗽了一聲，試圖打破這尷尬：“喂，你睡著了嗎？”
    睚眥低聲：“嗯。”
    九昱知道睚眥還沒睡，繼續說著：“你們小時候，都住在這裏？”
    睚眥應聲：“嗯。”
    九昱：“一家裏有這麽多孩子，一定很熱鬧。”
    睚眥繼續：“嗯。”
    九昱：“我還挺羨慕你們的。”
    睚眥：“嗯。”
    九昱：“除了嗯，你還會有別的回答嗎？”
    睚眥：“如果沒話聊，就不必硬聊，時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九昱和睚眥同時打破寧靜：“那個…”
    九昱：“你先說。”
    睚眥：“還記得上次來九間堂，你曾問我家裏有這麽多孩子，一定很熱鬧吧？是很熱鬧，但那些熱鬧與我無關…”
    九昱心頭一緊。
    借著星空，睚眥向九昱說起往事，說起富足卻孤獨的少年時期，說起阿母年輕時是個美人兒，還說他在九間堂孤獨無助的那些年。
    “那些年，我的身邊，我的心裏，孤獨得就隻剩一個裝著阿母指甲的瓶子了。”
    睚眥苦笑著：“不過，傷口早成了傷疤，如今的我已經好多了，除了偶爾深陷噩夢。哦，你見過的…”
    九昱知道，這些年的睚眥，雖然站在光芒的中央，那麽耀眼，可在她不曾知道的地方，他曾被打碎過，她更不知道，他在深夜裏是怎樣地痛過，又是怎樣將自己一片一片地找回來，拚成完整的耀眼的模樣。
    如今她終於有機會走近了，終於看見了他，原來看似厲害的背後，其實包含了滿滿的酸痛和淤青，他早已滿身的裂痕。
    九昱：“以後不會了，你有我…”
    睚眥：“嗯？”
    九昱：“你可以很堅強，也可以偶爾軟弱，你可以做我的盔甲，我也可以做你的盔甲，保護你…”
    九昱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舒心的，能在讓睚眥在她身上找到歸屬感。
    她像個小太陽, 往睚眥心田裝滿陽光。
    本以為睚眥會感動得淚流滿麵，沒想到他“哼”了一聲：“說得好聽…一邊說著要保護我，一邊還讓我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這一句話讓九昱猝不及防：“啊…你上次不也是睡在地上的嗎…”
    睚眥：“上次是上次，上次咱們還沒好呢。”
    大黃：“姑娘，到時候您別緊張，該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
    九昱一下子臉色緋紅，一把將被子拉緊，捂住自己的頭：“那個時辰不早了，我困了…睡了！”
    待睚眥起來，發現九昱雙目緊閉：“都睡了一路上了，還困？”
    見九昱遲遲不睜眼，睚眥嘴角一笑，退回到地上，蓋著被子，含笑而眠。
    剛過卯時，九昱便躡手躡腳地走出靈睚閣，前往灶閣。
    她係好圍裙，看著眼前的麵粉、水、肉、小蔥，嚐試起來，她動作笨拙，足足近一個時辰，才將一塊麵團包成一個個湯團。
    九昱努力回想著。
    睚眥：“起鍋的開水不能太多，鍋裏先放竹製的襯底，這樣水沸騰了以後湯團才不會破，最後再加入鴨骨熬好的冬筍鮮湯。”
    九昱將一大口鍋端放在風爐之上，隨後又將柴火扔進風爐之中。
    她打開鍋蓋，把手放在鍋上，感受著溫度，把剛包好的這幾個湯團丟進鍋裏：“起鍋的開水不能太多，鍋裏先放竹製的襯底，這樣水沸騰了以後湯團才不會破，最後再加入鴨骨熬好的冬筍鮮湯。”
    九昱看著湯團下鍋後，也不攪動，隻是等著湯沸騰，才將冷水灑入。
    待湯團自然浮起，九昱準備將湯團盛出來。
    沒想到，柴火太旺，一瞬間，風爐中火光點點。
    九昱將雙眼閉上，身體開始顫抖得更加厲害，逐漸陷入夢魘，眼前再次浮現出火光衝天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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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衝天的趙家村，呐喊聲，哭叫聲，連綿不斷。
    村長、小虎、小禾、阿父、阿母、所有人的臉上都沾滿了血，
    雲朵從大火中衝出，滾落在地，她奮力爬向沙蘭朵：“阿母…阿母…”
    大火還在肆意蔓延，仿佛要將一切吞噬。
    九昱連連後退，不小心碰碎了瓷盤。
    她強忍著，恢複了意識，深吸一口氣，眉頭舒展了一些。
    九昱拿著舀子堅定地走向大鍋，一勺一勺地將湯團盛出來。
    正要端出去，恰逢聞聲而來的睚眥：“怎麽了？”
    睚眥看著九昱手中的兩碗肉湯團，又看了看風爐中的火，頓時明白了一二：“這是，你做的？”
    九昱點點頭：“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走，去嚐嚐…”
    靈膳閣中，九昱遞給睚眥一個勺子。
    睚眥看了看湯團：“模樣嘛…難登大雅之堂。”
    九昱噘著嘴。
    睚眥又嚐了一口，放下勺子：“你怕火，以後後廚之處，少去。”
    九昱：“我夫君脾胃矜貴，我當然得親自下廚了。”
    睚眥一愣。
    九昱：“而且就算真有什麽事兒，你也一定會護我周全的，不是嗎？”
    睚眥嘴角一笑，又咽下一個湯團。
    九昱搶先收起來：“既然這麽難吃，就別勉強了，咱們出去吃吧。”
    睚眥攔著碗：“為何？”
    九昱：“不是難登大雅之堂嗎？”
    睚眥反倒吃得津津有味：“雖說難登大雅之堂，但是著實地道有滋味。”
    九昱下意識地看了眼睚眥，他仍是那副高嶺之花的姿態。
    九昱低頭一笑，咬下一口，原來這湯團裏麵不止是硬實的肉兒，更有甜甜膩膩的味兒。
    睚眥：“還不快吃，今兒可是有一堆事要做呢。”
    九昱：“什麽事兒？”
    睚眥：“一會你便知道了。”
    少頃，睚眥駕著馬車帶九昱來到了不周山腳下，隻見眼前是一片空曠的冰雪地。
    九昱有些奇怪地看著睚眥。
    睚眥從馬車裏拿出兩雙靴子，不過鞋底是尖的：“不周山的經典活動——滑冰，要不要試試？”
    九昱：“怎麽來滑冰了，不是說來不周山是有要事要辦的嗎？”
    睚眥把九昱按坐下，幫九昱穿著冰靴子：“陪我夫人玩樂，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兒嗎？”
    九昱低頭看著睚眥。
    睚眥一抬頭，迎上九昱的目光：“怎麽了？”
    九昱：“沒有…我隻是在想，我們做了這麽久的夫妻，你現今才有點夫君樣子。”
    睚眥：“什麽夫君的樣子？”
    九昱有些羞澀，指了指睚眥為自己穿鞋子的模樣：“就是…這樣的樣子。”
    睚眥低頭一看，沉默良久，說道：“我會改。”
    九昱：“嗯？”
    睚眥：“成為你想要的夫君的樣子。”
    九昱連連搖頭：“不要，如今的你就很好。”
    睚眥微笑起來：“你也是。”
    九昱被睚眥看得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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