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誰給死牢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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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矗立在黑水中央的無麵之城,如同一座插在顧玄心髒上的墓碑,冰冷,死寂,卻又散發著一種詭異的、源於血脈的親切感。
它在等待,等待著一個未知的主人,或者說,一個注定的囚徒。
此後的每一天,都成了對顧玄耐心的無情淩遲。
鎮魔殿正廳的異變並未因葬旗嶺的鐵血鎮壓而有絲毫收斂,反而愈演愈烈。
每日淩晨,子時一到,那片漆黑如墨的水域便會毫無征兆地上漲三分,不多不少,精準得如同某種古老儀式的刻度。
水麵下的倒影之城,也隨之變得越發凝實。
起初隻是模糊的輪廓,如今,城牆上斑駁的石磚紋理,垛口處飄搖的破敗戰旗,都清晰可見。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那高聳的城牆之上,開始出現無數影影綽綽的人影。
他們如同幽魂般徘徊,動作僵硬而重複,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語。
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那匯聚在一起的低語,卻化作一種無形的精神侵蝕,讓任何靠近正廳的生靈都感到一陣發自骨髓的寒冷與絕望。
顧玄下達了最嚴酷的禁令,以柳十三娘為首的巡吏司親衛,將鎮魔殿正廳三層以下徹底封鎖,任何活物膽敢擅闖,無需審判,立斬當場,魂魄投入殿中煉化。
然而,恐懼是無法用禁令隔絕的瘟疫。
禁令下達的第三晚,一名負責在外圍警戒的蠻牛部精銳守衛,在換崗時被發現癱倒在地。
他沒有受傷,神魂卻已支離破碎,整個人徹底瘋了。
他被拖下去的時候,雙眼圓睜,死死盯著正廳的方向,嘴裏翻來覆去隻呢喃著一句話:“他們在喊……開門……門開了,好冷……好冷啊……”
這瘋癲的囈語,像一根毒刺,紮進了所有聽聞此事的人心裏。
柳十三娘將那守衛的魂魄強行抽出,試圖拷問,卻隻得到一團混亂不堪的冰冷意念。
她將結果稟報給顧玄時,一向冷若冰霜的臉上也罕見地浮現出一絲憂慮:“殿主,這股力量並非單純的魔氣或怨念,它……像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規則’汙染,正在篡改現實。”
顧玄站在那片黑水前,麵無表情。
他知道柳十三娘說的是對的。
這不僅僅是敵人的手段,更像是他的鎮魔殿本身正在發生某種他無法掌控的……“覺醒”。
就在這時,一直蜷縮在角落、靠吸收殿中逸散靈氣恢複的桃枝,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一步步走向了那片禁忌的水域。
“別過去!”顧玄低喝一聲,但為時已晚。
桃枝那隻恢複了些許光澤的右眼,在接觸到黑水邊緣彌漫出的寒氣時,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一輪小太陽,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殿堂。
“啊——!”
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整個人向後彈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當場昏迷。
但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了兩個字:
“鑰匙……在孩子手裏……”
鑰匙!孩子!
這兩個詞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顧玄心中重重的迷霧!
他立刻聯想到了血巷中無故失蹤的孩童,以及寒鴉客謝無衣那詭異的出現。
沒有絲毫猶豫,顧玄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殿中。
他親自走訪了血巷周邊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庭。
這些家庭大多是南荒最底層的牧民或逃奴,他們的居所破敗不堪,充滿了絕望的氣息。
在顧玄以絕對力量保證他們安全的前提下,這些驚恐的父母們終於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一個共同的細節。
所有失蹤的孩童,在失蹤前幾日,都曾在血巷的地穴邊緣玩耍,並從那裏撿拾過一種灰白色的小石子。
那石子冰涼刺骨,形狀酷似一滴凝固的淚珠。
唯一的線索,最終指向了一個名叫阿礫的啞童。
阿礫的哥哥,是最後一個失蹤者。
在哥哥失蹤的那晚,阿礫被一種未知的詭物啃食了雙耳,從此再也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
然而,命運卻以一種殘酷的方式補償了他——他從此能“聽”見來自地底深處的心跳聲,一種沉重而富有節奏的搏動。
當顧玄找到他時,這個瘦弱的男孩正蹲在泥地上,用一截炭筆,在一塊破舊的獸皮上專注地畫著什麽。
顧玄走近,看到獸皮上畫著一個巨大的、倒計時的沙漏。
旁邊的地上,阿礫用歪歪扭扭的字寫道:“下麵……有東西在數數……從一百……倒數到零。”
顧的心猛地一沉。
他攜著啞童阿礫,再次返回了陰風呼嘯的血巷。
這一次,他沒有走尋常的通路,而是讓阿礫蹲在地上,“聆聽”著那股心跳的頻率。
在男孩斷斷續續的指引下,顧玄避開了所有已知的陷阱和謝無衣可能留下的禁製,從一處極其隱秘的岩壁裂隙潛入了地脈深處。
越往下,那心跳聲越是清晰。
最終,他們在一處被厚重岩層包裹的夾層中,發現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隱秘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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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由某種不知名的黑色骸骨搭建而成,其上供奉著九盞早已熄滅的青銅魂燈。
當顧玄靠近時,一股濃鬱的腥甜氣息撲麵而來,他瞳孔驟縮,發現那燈盞中凝固的燈油,竟赫然是孩童的腦髓所提煉!
而在祭壇中央的石碑上,用一種比甲骨文更加古老的咒文,清晰地刻著一行字:
“以純魂九子為引,啟北溟之鑰。”
北溟之鑰!
原來如此!顧玄瞬間醒悟!
根本沒有什麽“地脈魘龍蘇醒”!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有人在刻意偽造地脈異動的征兆,其真正目的,就是為了獻祭這九名無辜孩童的純淨靈魂,激活某種足以跨越界壁的恐怖召喚儀式!
葬瞳宗!謝無衣!
正當顧玄體內殺機沸騰,準備抬手將這邪惡的祭壇徹底摧毀時,四周的陰影突然開始蠕動。
唰!唰!唰!
數十具身披黑色長袍的身影,從岩壁的陰影中緩緩站起。
他們早已死去多時,身體僵硬,但眼眶之中,卻都嵌著一顆閃爍著幽光的青銅眼球!
“守瞳人!”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顧玄,幹癟的喉嚨裏發出一陣沙啞而整齊的誦念聲,正是葬瞳宗的禁咒!
這裏,曾是葬瞳宗一個分支的秘密祭祀之所!
千年前,他們因觸碰了某個名為“空王座”的禁忌而慘遭天罰覆滅,但仍有餘孽未絕,在暗中延續著血脈。
他們妄圖借南荒大亂、天機混沌之際,重啟儀式,打開通往“北溟獄”的通道!
“找死!”
顧玄眼中寒光一閃,【百骨鳴煞】瞬間發動!
鎮魔殿中,白骨寨主那充滿怨毒的殘魂被強行抽出,化作一頭猙獰的怨兵,咆哮著撲向那些行屍走肉。
與此同時,顧玄身形如電,五指成爪,隔空鎖住一名離他最近的守瞳人。
鎮魔殿的【反煉化】之力轟然發動!
那守瞳人的頭顱發出一聲脆響,整個人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攝住,眼中的青銅眼球瘋狂閃爍。
一道極度混亂的記憶碎片被強行剝離,湧入顧玄的識海!
【煉化‘守瞳人’殘念一絲,獲得片段記憶:儀式……必須完成……執劍人……阻止……北溟獄……降臨……吞噬此界……為‘王’……鋪路……】
他們不是在針對我!
顧玄心中一凜。
他們的目標,是讓“北溟獄”中的某個恐怖存在降臨,將整個南荒當做其逃逸的跳板!
而自己這個“執劍人”,隻是阻止他們計劃的最大障礙!
就在激戰爆發的瞬間,一旁的啞童阿礫突然死死捂住自己殘缺的耳朵,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他猛地抓住顧玄的衣角,用盡全力在顧玄手心寫下了一個字:
“一!”
倒計時……結束了!
轟——!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警示,祭壇之上,那九盞以孩童腦髓為油的魂燈,竟在同一時刻“噗”地一聲,齊齊燃起了幽藍色的火焰!
整個地穴開始劇烈震顫,深淵之下,那條束縛著所謂“地脈龍魂”的鎖龍鏈,最後一環應聲崩斷!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幽光,如同貫穿天地的利劍,猛然從地縫最深處衝天而起,撕裂岩層,洞穿蒼穹,直貫九天雲霄!
同一時刻,遠在葬旗嶺的鎮魔殿。
正廳中央那片死寂的黑水驟然沸騰,如同被煮開的沸油!
水麵下那座倒影之城的宏偉大門,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巨響,轟然洞開!
那道神秘的低語,第一次如此完整、清晰地在顧玄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迎接君王歸來的狂熱與喜悅:
“鑰已至,門將開——歡迎回家,主人。”
顧玄猛然抬頭,穿透搖搖欲墜的洞頂,望向被那道幽光撕裂的天空。
隻見無盡的蒼穹裂痕深處,夜幕之上,不知何時,竟已悄然浮現出十二輪輪廓分明、散發著死寂光輝的……慘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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