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上，那片原本混沌的虛空，此刻竟如融化的蠟油般緩緩蠕動起來。
    緊接著，一道灼熱的赤金岩漿洪流自鎮魔殿地底奔湧而出，卻並未四散，而是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環繞著大殿中心盤旋，形成一條奔騰的岩漿之河。
    寂滅之鐸、幽冥鼎、淵瞳烙印、黑水城影，連同那剛剛誕生的岩漿羅盤，五大至寶所化的流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齊齊呼嘯著投入那條岩漿長河之中！
    五道光華沉入的刹那，整條岩漿之河劇烈沸騰，向內急速收縮、塌陷、凝聚！
    光芒刺目到極致，仿佛一顆太陽在殿中誕生！
    當光芒散去，原本的空地之上，已然懸浮起一座微型的神國投影。
    那是一片方圓不過十丈的袖珍天地，山川河流俱全，隻是山是黑山，水是血水。
    一座孤零零的黑鐵神殿坐落於山巔，無數模糊的黑袍人影在其中若隱若現，仿佛在進行著某種古老的祭祀。
    整座神國投影散發著一股死寂、古老而又至高無上的威壓，仿佛是萬界終末的縮影。
    也就在神國雛形凝成的瞬間，大殿穹頂那片蠕動的虛空徹底穩定下來，化作一片深邃的星幕。
    星幕之上，九個空洞的位格若隱若現，其中第一個位格，在此刻緩緩亮起！
    一枚殘缺、古樸，布滿裂紋的銅鐸符印烙印其上，正是“寂滅之鐸”的本源烙印！
    鎮魔殿，在吞噬淨化了那詭異黑卵，又融合了五大至寶後，赫然朝著“弑神容器”的形態，邁出了決定性的第一步！
    顧玄盤膝坐於那微型神國投影之前，神國之中流轉的每一絲氣息，都與他心意相通。
    他緩緩抬起左臂，手背上那枚代表著第九權限的“淵瞳”烙印，瞳孔微睜，一道幽光射出，與穹頂的銅鐸符印遙相呼應。
    刹那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湧上心頭。
    其餘八件下落不明的至寶方位，在這一刻，竟如黑夜中的燈塔，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其中一個光點，不再像之前那般飄忽不定，而是穩穩地指向了南荒最深處，一片終年被迷霧籠罩的絕地——月隱穀。
    找到了！
    顧玄心中一動，正欲將神念深探過去，鎖定那件至寶的具體位置。
    陡然間！
    “滋啦——”
    一聲刺耳的灼燙感自他胸口傳來，那枚沉寂許久的幽冥鼎紋路，驟然變得滾燙，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在他的心口！
    不等他反應，一縷黑煙自鼎紋中悍然衝出，在他麵前的虛空中扭曲、凝聚，化作一頁薄如蟬翼，卻又散發著無盡腐朽與不詳氣息的命書殘頁！
    殘頁之上，沒有文字，隻有一片混沌的虛影。
    可當顧玄的目光落上去的瞬間，那虛影仿佛活了過來，無數血絲在紙麵上瘋狂蔓延，最終，扭曲成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
    【顧玄，丙七區，收割倒計時：九十九日。】
    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無數生靈的哀嚎與怨念寫就，帶著一股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天道威嚴，冰冷地宣告著他的死期。
    整個鎮魔殿內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顧玄死死盯著那行字，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名為“命運”的枷鎖，正從冥冥之中降下，要將他牢牢釘死在這九十九日的期限之內。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隨著這行字的出現，自己那因焚燒記憶而受損的壽元，竟開始以一種微不可察的速度，加速流逝！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顧玄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森白而猙獰的笑容。
    那笑容裏，沒有恐懼，沒有絕望，隻有被觸及逆鱗的暴怒與瘋狂！
    “九十九日？”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你們也配給老子定生死？”
    話音未落，他猛然抬手，一把抓住那張命書殘頁，五指發力！
    “撕拉——！”
    一聲脆響，那張蘊含著天道威嚴，仿佛萬古不朽的命書殘頁，竟被他硬生生撕成了兩半！
    紙屑尚未落地，他體內那群完成了“情緒防火牆”進化，早已饑渴難耐的氣運蠶群，便如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擁而上！
    億萬隻細小的蠶蟲將兩片殘頁團團包裹，瘋狂啃噬、吞噬，將其上蘊含的“天命”之力，轉化為一股最精純卻又無比混亂的氣運洪流，反向灌入了鎮魔殿中，那剛剛解鎖不久的“英靈殿”之內！
    刹那間，英靈殿深處，那無數被囚禁的殘魂中，一道蒼老而虛弱的聲音帶著一絲驚駭，再度響起：
    “瘋子……你竟然敢撕毀命書……你撕的不是紙，是‘他們’為你定下的命！”
    “命？”
    顧玄冷眼掃過虛空，緩緩站起身，周身殺意如潮。
    “那我就寫一本新的。”
    “用他們的骨，當筆；用他們的血，當墨！”
    三日後。
    南荒，葬碑林。
    風沙蔽日，黃沙漫天。
    上百座高達十丈的巨大石碑，如同一座座森然的墓碑，毫無規律地林立在這片荒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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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座石碑，都用最古老的文字，銘刻著一個巨大、扭曲、散發著不詳氣息的“死”字。
    在碑林中央，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台之上，一名身穿白色長袍，衣衫卻已染滿塵埃的男子，正手持一支筆鋒早已磨禿的毛筆，為一名跪在他麵前，形容枯槁的老者書寫著什麽。
    此人，正是寒鴉客謝無衣的兄長，自詡為救世主的刻碑使者——歸無衣。
    他神情悲憫而肅穆，仿佛在進行著某種神聖的儀式。
    終於，他筆鋒落下，在老者眉心輕輕一點。
    “去吧，解脫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老者渾身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皮膚寸寸龜裂，肌肉迅速萎縮，仿佛被瞬間抽幹了所有的生命與陽壽，化作一具幹屍，頹然倒地。
    詭異的是，遠處，竟有數百名來自附近村落的百姓排著長長的隊伍，安靜地等候著。
    他們看著同伴的死亡，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反而流露出一絲麻木的、近乎渴望的解脫之色。
    就在這時，歸無衣動作一頓，緩緩抬頭，望向風沙的盡頭。
    一道身影，踏著狂風，撕開漫天黃沙，正一步步走來。
    來者正是顧玄。
    他身後，七名氣息各異，卻同樣強大無比的英靈戰將並列而行，煞氣衝天。
    更遠處，起伏的沙丘之後，獍五號率領著三十頭雙目赤紅的魔化獍群，伏低身子，如同一群蓄勢待發的獵手。
    “你來了。”
    歸無衣看著顧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反而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我知道你會來——因為你不信命。”
    他緩緩站起，手中的禿筆指向周圍上百座“死”字碑。
    “可你知道嗎？你每反抗一次，你身上背負的‘罪業’就加重一分，天牧者的清算，就會來得更快、更猛烈一分！我是在救他們，也是在救你！”
    話音未落，他筆鋒猛然一轉，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的軌跡！
    “歸命！”
    一聲令下，那數百名排隊等死的百姓，竟同時麵露狂熱之色，毫不猶豫地割開自己的手腕！
    鮮血噴湧而出，卻並未滴落在地，而是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盡數流入百座石碑底部的溝槽之中！
    嗡——！
    整片大地劇烈震顫，一個由無數血色符文構成的“歸命大陣”，轟然運轉！
    顧玄隻覺腳下一緊，低頭看去，一個巨大無比的“死”字烙印，不知何時已在他腳下浮現，化作實質的鎖鏈，將他的雙腿死死束縛！
    一股前所未有的剝離之力傳來，仿佛要將他的神魂與氣運都從體內抽走！
    連他經脈中無往不利的氣運蠶群，都在這一刻停滯了一瞬！
    “這就是命。”歸無衣居高臨下，聲音悲憫，“掙紮，隻會更痛苦。”
    “是嗎？”
    千鈞一發之際，顧玄眼中沒有絲毫慌亂，隻有燃盡一切的瘋狂！
    他猛然抬手，一掌狠狠拍在自己滾燙的胸口鼎紋之上！
    “給老子燒！”
    焚天圖騰，逆燃再啟！
    又是十年壽元，化作最決絕的引火之薪！
    轟——！
    鎮魔殿內，那座微型神國投影之上，五大至寶的烙印同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共鳴再啟！
    寂滅之鐸震蕩出無聲的波紋！
    幽冥鼎噴吐出焚魂的黑焰！
    淵瞳開裂，要斬斷命運的絲線！
    黑水城影蔓延，欲封鎖此方空間！
    岩漿羅盤瘋狂旋轉，逆轉大陣的氣機！
    五道截然不同，卻又同出一源的力量，在顧玄的意誌下交匯於一點，最終，化作一道橫掃全場的無形波紋，轟然擴散！
    哢嚓！哢嚓哢嚓——！
    那束縛著顧玄的“死”字烙印應聲而碎！
    緊接著，那上百座堅不可摧的石碑，竟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玻璃，齊齊爆碎開來！
    “噗！”
    歸無衣如遭雷擊，猛噴一口鮮血，踉蹌後退，滿臉的難以置信。
    “不可能……歸命大陣，連聖尊都掙脫不了！你怎麽可能……”
    他的話，永遠也說不完了。
    一道快到極致的黑影，穿透了他驚駭的目光，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心髒，將他整個人死死地釘在了身後唯一一塊尚未完全碎裂的殘碑之上！
    是顧玄的影刃。
    “沒什麽不可能。”顧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他麵前，聲音冰冷刺骨，“隻是因為，你的‘命’，太弱了。”
    “咳……咳咳……”
    歸無衣口中湧出大股鮮血，生命飛速流逝，眼中卻沒有恐懼，反而爆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
    “哈哈哈……你以為你在對抗命運？你錯了……你隻是在……加速它！”
    話音未落，他的頭顱猛地一歪，生機斷絕。
    但他的魂魄，連離體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強行攝入了鎮魔殿中！
    【鎮壓成功，開始煉化！】
    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煉化的瞬間，一股龐大的記憶洪流轟然炸開，衝入顧玄的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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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關於“天牧者”、“清算”、“命書”的隱秘信息湧來，但顧玄的目光，卻被其中一幕畫麵，死死釘住！
    那是在一個月色如血的夜晚。
    神秘莫測的夜曦，竟孤身一人，跪在一座與此地一模一樣的石碑前。
    她伸出纖纖玉指，逼出一滴殷紅的本命精血，在冰冷的石碑上，一筆一劃，無比艱難，又無比珍重地刻下了兩個字。
    而她口中，正用一種顧玄從未聽過的，混合著無盡疲憊、決絕與一絲微不可察的溫柔的聲音，輕聲低語：
    “這一次……換我來養你。”
    畫麵拉近，那石碑之上，被她用精血刻下的兩個字，清晰無比地映入顧玄的眼簾——
    顧玄！
    記憶的畫麵戛然而止，顧玄僵立在風沙之中，渾身冰冷。
    那道被他撕碎的命書，那九十九日的死期，歸無衣臨死前的狂笑，以及夜曦那句沒頭沒尾的低語……無數線索在腦中交織，最終匯成一張指向更深黑暗與未知的大網。
    良久，他緩緩閉上眼睛，揮手間，將此地所有殘魂與血氣盡數吞噬。
    “回。”
    一個冰冷的字眼吐出，他轉身，踏入虛空，消失在漫天黃沙之中。
    鎮魔殿，那座孤寂的黑鐵神國投影前，顧玄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沒有立刻去整理那些紛亂的記憶，也沒有去查看此戰的收獲，隻是盤膝坐下，將那枚影刃橫於膝上。
    嗡的一聲，殿門盡數關閉，隔絕內外。
    黑暗與死寂，重新籠罩了整座大殿，隻剩下他起伏不定的呼吸聲，以及那識海深處，掀起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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