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的初冬總帶著股清冽的風，卷起滿地枯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林家府邸的青石板上。林凡坐在窗前，手裏摩挲著那半塊與母親遺物相契的蓮花佩，兩瓣玉佩拚在一起時，邊緣的紋路嚴絲合縫，像從未分離過。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玉佩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恍惚間竟像是母親溫柔的目光。
    “在看什麽？”林婉兒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走進來，身上還帶著室外的寒氣，鼻尖凍得紅紅的，“趙族長派人來說，城西的糧倉修好了，請你過去看看防禦符咒的布置。”
    林凡接過薑茶，暖意順著指尖漫到心口。自從寒潭底取回母親的遺物，他便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青陽城的防務上。鬼手閣副閣主雖死，但誰也說不清暗處是否還藏著餘孽，加固城防成了當務之急。
    “等會兒就去。”他啜了口薑茶，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血蓮秘卷》殘頁上，“你說，母親日記裏提到的‘血蓮非蓮’，會不會是指這秘卷根本不是修煉邪術的法門？”
    林婉兒湊過來看，殘頁上的字跡已被小心托裱過，“以心破之”四個字被林凡用朱筆圈了出來。“孫婆婆說，當年你母親在藥廬裏種過一種白蓮，花瓣能治心悸，卻要在月光下用晨露澆灌才能開花，性子比普通蓮花執拗得多。”她指尖點過殘頁邊緣的蓮花印記，“說不定這秘卷就像那白蓮，看著嬌弱，實則要用心才能養出真意。”
    正說著，院外傳來護衛的聲音：“公子，影閣的鐵麵前輩來了，說有要事見您。”
    林凡心裏一動，鐵麵自寒潭事了後便回了總閣，此時突然到訪，定是有重要消息。他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請他到前廳。”
    鐵麵依舊穿著那身繡銀線的黑袍，鐵麵具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隻是眼洞後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見到林凡，他遞過一個沉甸甸的木盒：“這是總閣在斷魂崖底找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
    木盒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蓮香撲麵而來。裏麵整齊疊放著十幾張泛黃的羊皮紙，邊緣雖有破損，卻能看出與林凡手中的殘頁材質相同，上麵同樣畫著密密麻麻的符號，正是《血蓮秘卷》的其餘部分！
    “這是……”林凡的手指微微顫抖，他連忙將自己手中的殘頁放進去，恰好填補了最後一塊空缺——整卷秘卷終於完整了！
    鐵麵看著他激動的模樣，沉聲道：“柳如煙當年並未將秘卷帶在身上，而是藏在了斷魂崖的暗格裏，副閣主那些人找的不過是她故意留下的幌子。總閣也是翻遍了崖底的碎石，才在一塊刻著蓮花印的石壁後找到這個盒子。”
    林凡撫摸著完整的秘卷，心中百感交集。母親當年燒的恐怕隻是副本，真正的秘卷被她藏了起來，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相信這世間有絕對的邪術，隻看持有者存著怎樣的心。
    “這些符號……”林婉兒指著羊皮紙上的圖案，突然輕呼一聲，“和蘇伯母布偶裏的日記夾層裏的花紋一樣！你看這裏，畫著兩個人捧著蓮花，像在祈福。”
    經她一提醒，林凡也發現了端倪。秘卷上的符號並非什麽邪門咒語，反而更像某種圖譜，有的畫著草藥圖譜，有的標注著穴位，甚至還有幾頁畫著如何用針灸緩解處子的驚懼——哪有什麽煉藥害人的記載？
    “這根本不是邪術秘卷。”林凡恍然大悟，“這是一部救人的醫書！”
    鐵麵也湊過來看，眉頭漸漸舒展：“難怪當年柳如煙的丈夫會走火入魔，他怕是把醫書裏的‘以血養蓮’理解成了活人獻祭，卻不知這裏的‘血’指的是醫者的心血。”
    正說著，蘇伯母帶著蘇眉和阿秀來了。自從知曉身世後，她便常來林家幫忙整理母親的遺物，此刻見到完整的秘卷，眼圈瞬間紅了：“這上麵的蓮花……和我小時候綠衣阿姨教我畫的一模一樣。她說畫一朵蓮，就像救一個人，心誠則靈。”
    阿秀指著其中一頁：“這畫的是溪邊村的老槐樹！我娘說以前有個遊方女醫，就在槐樹下給人看病，分文不取，畫的蓮花就和這個一樣。”
    線索像散落的珠子，終於被一根線串了起來。母親當年守護的哪是什麽邪術秘卷，分明是一部能救死扶傷的醫書！柳如煙的丈夫癡迷於用禁術提升修為，曲解了醫書的本意，才釀成了二十年前的悲劇。
    “可柳如煙為什麽認定這是邪術？”林婉兒不解，“難道她從未看過完整的秘卷？”
    “她怕是被仇恨蒙了眼。”鐵麵歎了口氣，“當年她丈夫癡迷修煉，對女兒非打即罵，柳如煙心裏恨他，卻又舍不得放棄他追求的‘力量’，便將所有的錯都歸到秘卷和林家頭上。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恨了一輩子的東西，恰恰是救人的良藥。”
    眾人沉默下來，前廳裏隻剩下窗外風吹落葉的沙沙聲。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秘卷上，那些蓮花圖案仿佛活了過來，在紙上靜靜綻放，帶著種滌蕩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該怎麽處理了。”林凡將秘卷小心收好，目光堅定，“母親留下它，不是為了讓後人爭搶，而是要讓它發揮真正的用處。”
    三日後，青陽城最大的藥鋪“回春堂”掛出了新的牌匾——“雙蓮堂”。林凡將《血蓮秘卷》的醫理整理成冊，交給蘇伯母和阿秀打理，蘇眉則發揮綢緞莊的手藝，將醫書裏的草藥圖譜繡成掛畫，掛在堂中供人參考。
    開業那天，青陽城的百姓幾乎都來了。孫婆婆帶著藥童們在門口免費施藥，趙族長和林嘯天親自剪彩，鐵麵也悄悄站在人群裏，看著堂中那對忙碌的姐妹花，鐵麵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揚。
    林凡和林婉兒站在街角，看著“雙蓮堂”三個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
    “你看，”林婉兒笑著說，“母親說的‘蓮生淤泥，心向光明’，原來是這個意思。”
    林凡點頭，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比冬日的陽光還要暖。他知道，過去的恩怨或許還會留下痕跡，但隻要像這雙蓮一樣，在泥濘裏紮根，向著光明生長，就一定能開出最美的花。
    一陣風吹過，帶來雙蓮堂裏淡淡的藥香，混著街上烤栗子的甜香，漫過青陽城的石板路，漫過每個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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