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的雪來得悄無聲息。林凡淩晨起身練劍時，院中的老梅已壓上了層薄薄的白，劍尖掃過枝頭，簌簌落下的雪沫子沾在他的發間，竟帶著幾分清冽的香。他收劍而立，看著地上縱橫交錯的劍痕，忽然想起母親日記裏寫的——“凡凡練劍要用心，劍是護人的，不是傷人的”，掌心的汗瞬間浸暖了冰冷的劍柄。
    “師兄，該用早膳了。”林婉兒裹著件駝色鬥篷走進來，領口的白狐毛襯得她臉頰愈發紅潤，“剛才收到份從北方來的信，蓋著影閣的火漆，鐵麵前輩親筆寫的。”
    林凡接過信箋，紙質粗糙，帶著塞外的風沙氣。鐵麵的字跡棱角分明，像他的劍：“北境異動，鬼手閣餘孽勾結蠻族，似在尋找‘血蓮籽’，此物與秘卷相輔相成，若落入敵手，恐釀大禍。青陽城有蓮香引，需多加防備。”
    “血蓮籽？”林凡眉頭緊鎖，《血蓮秘卷》裏從未提過這東西，“難道秘卷還有我們沒參透的地方？”
    林婉兒湊過來看信，指尖點過“蓮香引”三個字：“會不會和雙蓮堂有關？蘇伯母說最近總有人在藥鋪附近徘徊，問些奇怪的問題，比如‘你們這兒的蓮，結籽嗎’。”
    這話讓林凡心裏一沉。雙蓮堂開業才半月，按理說不該引起這麽快的注意，除非對方早就盯上了與秘卷相關的一切。他將信箋湊近燭火點燃，灰燼在風中打了個旋兒：“去告訴爹，加強城防，尤其是雙蓮堂周圍。你跟我去趟藥鋪，問問蘇伯母有沒有見過特別的蓮子。”
    雙蓮堂的藥香混著雪氣，在冷空氣中凝成淡淡的白霧。蘇伯母正坐在櫃台後整理藥材，阿秀和蘇眉在裏間碾藥，木杵撞擊石臼的聲音“咚咚”作響，倒添了幾分生氣。見到林凡他們進來，蘇伯母放下手裏的賬本，眼裏帶著憂色：“林公子，你們來得正好，今早開門時，門檻上放著這個。”
    她推過來個巴掌大的木盒，打開後裏麵鋪著層黑絨，放著顆鴿蛋大小的蓮子，外殼暗紅，像浸過血，頂端還留著點幹枯的蓮須。林凡拿起蓮子掂了掂，入手冰涼，隱隱能感覺到裏麵流動的氣息，竟與寒潭底的白蓮花有些相似。
    “這是……”林婉兒的聲音發緊，“難道就是血蓮籽？”
    “不像。”蘇伯母搖了搖頭，從抽屜裏拿出個青瓷瓶，倒出顆瑩白的蓮子，“這是我從綠衣阿姨留下的藥圃裏收的，她說叫‘護心蓮’，蓮子能安神，你看這紋路，和那個暗紅的完全不同。”
    林凡對比著兩顆蓮子，果然如蘇伯母所說，暗紅蓮子的紋路扭曲雜亂，像無數糾纏的線，而護心蓮的紋路則溫潤流暢。他突然想起秘卷最後一頁的圖譜，畫著朵半開的蓮，根部結著顆紅色的籽，旁邊注著行小字：“血蓮籽，非蓮所結，乃怨所化，食之增力，亦噬本心。”
    “這東西不能留。”林凡將暗紅蓮子放回木盒，“蘇伯母，你確定沒見過類似的？”
    蘇眉突然從裏間探出頭，鼻尖沾著點藥粉：“我見過！去年在慈安堂舊址的地窖裏，牆角的瓦罐裏裝著好多這個，當時以為是壞了的蓮子，就扔了……”
    “扔在哪裏了？”林凡追問。
    “城西的亂葬崗。”蘇眉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怕留在家裏不吉利。”
    這話像道驚雷，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亂葬崗本就陰氣重，又是鬼手閣餘孽可能藏身的地方，把血蓮籽扔在那裏，簡直是給他們送了份大禮。
    “我去看看。”林凡將木盒揣進懷裏，“婉兒，你留在這兒，看好雙蓮堂。阿秀，你跟我去趟亂葬崗，指認扔蓮子的具體位置。”
    亂葬崗的雪比城裏厚，沒膝的積雪掩蓋了腳印，隻露出些枯黑的枝椏，像伸向天空的手。阿秀裹緊了棉襖，指著一棵歪脖子槐樹下：“就是這兒，當時挖了個坑埋的。”
    林凡拔出短劍，在雪地裏刨了片刻，很快就碰到了硬物。他加大力氣鏟開積雪，下麵露出個破碎的瓦罐，罐底還殘留著幾顆暗紅的蓮子，周圍的雪都變成了灰黑色，顯然被這東西的邪氣浸染了。
    “果然被人挖過。”林凡看著坑邊雜亂的痕跡，“他們拿走了大部分，隻留下這幾顆。”
    阿秀突然指著遠處的土坡：“林大哥，你看那裏！”
    雪地裏有串新鮮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坡後的密林。腳印很大，顯然是成年男子，而且穿著帶釘的靴子，不是青陽城常見的款式。林凡示意阿秀躲到樹後，自己握緊短劍，循著腳印往密林深處走。
    林子裏靜得可怕，隻有腳踩積雪的“咯吱”聲。走了約莫半裏地，腳印突然消失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裏，那裏堆著幾堆篝火的灰燼，地上散落著些啃剩的骨頭，還有個繡著骷髏頭的黑色披風——是鬼手閣的標誌！
    “出來吧。”林凡沉聲喝道，短劍在雪地裏劃出道弧線，“別躲了。”
    山坳裏的積雪突然炸開，三個黑衣人從雪堆裏竄出來，手裏的彎刀閃著寒光。為首的是個獨眼壯漢，臉上帶著道從眉骨到下巴的刀疤，獰笑道：“林公子果然聰明，我們主子猜你會來，特意讓我們在這兒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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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主子是誰？”林凡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總覺得這三人隻是誘餌。
    “等你到了地下，自然會知道。”刀疤臉揮了揮手，另外兩個黑衣人立刻攻了上來，刀法狠辣，招招致命。林凡仗著身法靈活，在雪地裏騰挪閃避，短劍精準地刺向對方的破綻，很快就解決了兩個小嘍囉。
    刀疤臉見狀，親自提刀上前。他的修為竟在凝丹初期，比林凡高出一籌，刀風帶著股血腥氣，顯然殺過不少人。林凡漸漸落入下風，左臂的舊傷在寒氣刺激下隱隱作痛，動作慢了半拍，被刀疤臉抓住機會，一刀劈在他的左肩，血瞬間染紅了雪地。
    “哈哈哈，不過如此！”刀疤臉狂笑著想補上一刀，卻突然慘叫一聲，倒在雪地裏——他的後心插著根銀針，針尖泛著淡藍的光。
    林凡抬頭，隻見林婉兒站在山坡上，手裏還捏著個銀針囊，身後跟著幾個影閣的人。“我就知道你會逞強。”她跑過來，拿出傷藥給他包紮，眼眶紅紅的，“鐵麵前輩怕你出事，派了人暗中跟著。”
    影閣的人迅速清理了現場，為首的黑衣人從刀疤臉懷裏搜出封信，遞給林凡：“公子，這是在他身上發現的。”
    信紙是粗糙的羊皮紙，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青陽城蓮香引已現，速帶血蓮籽來北境，正月十五，祭蓮開壇。”落款是個模糊的骷髏頭印記。
    “祭蓮開壇……”林凡握緊信紙，指節泛白，“他們要用血蓮籽和蓮香引做什麽？”
    林婉兒看著雪地裏的血跡，突然想起秘卷上的話：“怨所化……噬本心……他們是不是想用人的怨氣和蓮香引，催生出更多的血蓮籽？”
    這個猜測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若真是這樣，北境的蠻族和鬼手閣餘孽勾結，恐怕不隻是為了提升功力，而是想打造一支被血蓮籽控製的軍隊，到時候別說青陽城，整個中原都要陷入危機。
    “必須阻止他們。”林凡站起身，左肩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眼神卻異常堅定，“婉兒，你回城裏報信，讓爹聯係周邊城鎮，提防北境異動。我跟影閣的人去趟北境，查清楚祭蓮開壇的具體地點。”
    “我跟你去！”林婉兒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汗浸濕了他的衣袖，“你忘了上次在斷魂崖……我不能再讓你一個人冒險。”
    林凡看著她眼裏的執拗，像看到了當年擋在村民麵前的小姑娘。他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護心蓮的蓮子，塞進她手裏：“帶上這個，有事就捏碎它，能安神。到了北境，一切聽我安排，不許衝動。”
    林婉兒用力點頭，將蓮子緊緊攥在手心。
    雪又開始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了山坳裏的血跡，卻掩蓋不了即將到來的風暴。林凡望著北境的方向，那裏的天空陰沉得像塊鐵，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青陽城，窺視著那朵在風雪中靜靜綻放的雙蓮。
    但他不怕。
    因為他知道，隻要心中的那朵蓮不謝，光明就永遠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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