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盡頭的空地原是片荒墳，三年前血月過後，被城裏的土異能者圈出來當訓練場。
    地麵被踩得硬邦邦的，連野草都長不出來，隻在邊角堆著些碎磚和斷木，風一吹就卷著土沫子往人眼裏鑽。
    小林扛著半捆剛砍的柴路過時，正聽見灰衣教頭的吼聲撞在土牆上，又彈回來砸在人耳朵裏。
    “都給我把腰挺直了！土元素是要‘引’的，不是‘拽’的！”
    他往樹後縮了縮，把柴靠在樹幹上，偷偷往外看。
    空地上站著十幾個漢子，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穿著統一的灰布短褂，袖口縫著土黃色的補丁——那是三等土異能者的標記。
    他們雙手按在地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砸在地上，瞬間就被幹燥的泥土吸得沒了痕跡。
    離小林最近的是個瘦高個，顴骨突出，下巴上沾著點胡茬。
    他每次發力，地麵都會輕輕顫一下，可剛冒頭的土牆總在半人高時塌下來，碎土塊濺得他褲腿上全是泥。
    教頭的目光掃過來，他身子一僵，手底下更慌了，這次連半尺高的土埂都沒壘成。
    “孫老三！”教頭的聲音陡然拔高，手裏的鞭子在地上抽了個響，“你這手是用來刨土的，還是用來端碗的？三天了！連道像樣的土牆都築不起來，我看你這異能是喂了狗！”
    孫老三趕緊收回手，低著頭往旁邊挪了挪，想躲進人群裏。
    可教頭已經走了過來，灰布褂子下擺掃過地麵，帶起一串土粒。
    他沒說話，直接抬腳踹在孫老三背上——那力道看得小林心頭發緊，孫老三像個破麻袋似的往前撲去，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起來！”教頭的鞭子指著地麵，“再築一次！今天築不起來，就給我在這兒跪到明天天亮！”
    孫老三咬著牙撐著地起身，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印，又把雙手按了下去。
    這次他的手抖得厲害，土元素像是跟他鬧別扭，隻在他掌心下聚起一小團土疙瘩，風一吹就散了。
    周圍的異能者們開始竊笑，有人故意把自己的土牆築得更高，土黃色的牆麵上甚至能看出平整的紋路，跟孫老三的狼狽形成對比。
    “廢物就是廢物，”站在最前麵的壯漢嗤笑一聲，他築的土牆足有一人高，還在往上漲，“當初就不該讓這種人覺醒異能，浪費城裏的資源。”
    孫老三的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不敢掉下來。
    他再一次發力，可這次連土疙瘩都聚不起來了，掌心下的地麵光禿禿的，跟普通的土地沒兩樣。
    教頭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鞭子“啪”地抽在孫老三的胳膊上，灰布褂子瞬間破了個口子，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還裝什麽裝？”教頭的聲音裏滿是不耐煩，“等級掉了就直說！以為藏著掖著，就能繼續領異能者的口糧？我告訴你，城裏不養閑人，更不養你這種連土都引不動的廢物！”
    孫老三疼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
    他知道教頭說的是實話——三個月前他還是二等土異能者，能築出半丈高的掩體，可上次執行任務時被風異能者傷了經脈，異能等級一路掉到三等，現在連最基礎的土牆都築不起來了。
    他不敢說，一說就會被趕出異能者隊伍，變成跟“白身”一樣的普通人，到時候別說每天兩斤米，連三天半桶的泥水都領不到。
    小林攥緊了手裏的柴刀，指節泛白。
    他想起石窪村的土地，那時的土地多溫順啊，隻要撒下種子，澆點水，就能長出綠油油的禾苗。
    那時沒有誰會因為“引不動土”而被打罵，也沒有誰會因為能操控土地而高人一等。
    可到了磐石城，連土地都成了劃分等級的工具，能引動土元素的就是“貴人”，引不動的就是“廢物”。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係統。
    上次在破廟裏，他使用【堅果牆】技能，不過是指尖碰了碰地麵，半人高的堅果牆就從土裏冒了出來，比這些土異能者築的土牆結實十倍。
    要是他現在站在空地上，是不是也能築出一人高、兩人高的牆？是不是也能被當成“貴人”？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
    他想起昨天在井房看到的情景，想起那個被守衛架走的水異能者，想起老周說的“廢了的異能者不如狗”。
    這些土異能者靠的是血月覺醒的力量，而他的力量來自係統，來自那些不起眼的種子。
    一旦暴露，他不會被當成“貴人”，隻會被當成異類——一個沒有血月標記，卻擁有奇怪力量的異類。
    到時候，等待他的可能不是口糧和尊重，而是比孫老三更慘的下場。
    “還愣著幹什麽？”教頭的鞭子又抽了下來，這次打在了孫老三的背上，“跪下！給我跪到能引動土為止！”
    孫老三再也撐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麵，肩膀不停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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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竊笑聲更大了，有人甚至故意把土牆往他那邊推，土塊砸在他的背上，他卻不敢躲。
    小林再也看不下去，轉身扛起柴往回走。
    身後的慘叫聲和嘲笑聲還在往耳朵裏鑽，他加快了腳步，後背的冷汗浸濕了粗布衣。
    路過巷口的土坯房時，他看見老周坐在門檻上抽煙，煙杆上的火星明滅不定。
    “小林，怎麽跑這麽快？”老周抬頭看見他，笑著打招呼，“是不是又去看異能者訓練了？”
    小林搖了搖頭，沒說話。
    他走到自己的牆角，把柴放下，然後從懷裏掏出種子袋。
    裏麵的向日葵種子還帶著點潮氣，他指尖拂過種子，腦海裏的係統麵板亮了起來：【堅果牆：等級2，可消耗10點能量築造堅硬堅果牆】。
    沒有土黃色的標記，沒有等級的劃分，隻有一行簡單的介紹。
    他悄悄拿出一粒向日葵種子，埋進牆角的土裏。
    不用發力，不用引導，種子剛碰到土，就有嫩綠的芽尖冒了出來，順著牆麵往上爬。
    小林看著那抹綠色，心裏稍微安定了些。
    也許他永遠不能像土異能者那樣築出高牆，不能像火異能者那樣掌控火焰，可他有這些種子，有能在暗處生長的力量。
    這些力量不能讓他成為“貴人”，卻能讓他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城裏活下去，守著自己的秘密，像牆角的野草一樣，默默生長。
    遠處傳來教頭的吼聲，大概又在懲罰誰了。
    小林把種子袋係緊，靠在牆上閉上眼睛。
    風卷著土沫子吹進來，他卻覺得沒那麽冷了——至少他還有種子，還有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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