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老的書房裏彌漫著陳年鬆墨的味道，窗欞漏進的月光在青磚地上投下幾道細長的影子。
    他指尖捏著那片從偏院牆外撿來的麻布碎片，對著燭火輕輕晃動——碎片上的淡綠色粉末在光線下泛著細碎的銀光，像摻了碾碎的星子。
    “長老，這粉末……”站在階下的弟子喉結動了動，聲音壓得很低。
    “醫館的老大夫看過了，說不是草木灰，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植物汁液，倒像是……異能者進階時脫落的‘靈蛻’磨成的。”
    陳長老沒說話，把碎片湊近鼻尖。
    一股極淡的腥甜氣鑽進鼻腔，混著草木的清苦，這味道他太熟悉了——半年前血月剛過，第一批覺醒者突破等級時，身上就會掉這種帶著靈氣的鱗片狀東西，火異能者的偏紅，水異能者的泛藍，土和風係的則是土黃與灰白。
    可這碎片上的粉末，顏色偏綠，氣息也更清潤，像是……從未見過的異能種類。
    “石窪村的消息，核實了？”他放下碎片，指尖在紫檀木桌麵上劃過，留下幾道淺痕。
    “核實了。”弟子從懷裏掏出一卷紙，展開在桌上，“派去的人昨天回來的，這是他畫的村子地圖，還有村民的口供。石窪村在磐石城以西八十裏，去年冬天被異獸襲過，不過房子卻完好無損，剩下了不少人。”
    他指著地圖上一個打叉的位置：“村民說，小林家以前是種向日葵的，地裏除了向日葵，連雜草都長不好，他爹娘死得早，他自己也隻會種那幾畝向日葵。
    有人還說，去年冬天見他逃難時，懷裏就揣著個破種子袋，裏麵除了向日葵籽，啥都沒有。”
    陳長老的手指在“向日葵”三個字上頓住。
    向日葵？那種隻能跟著太陽轉的普通植物，和城牆邊那些能硬抗毒蠍尾刺的堅果、能噴射硬豆的射手，簡直是雲泥之別。
    “他從倉庫領的種子，具體數目再報一遍。”
    “蘑菇種子三袋，每袋一百粒；豌豆種子兩袋，每袋兩百粒；堅果種子一袋，五十粒。賬上都記著，領的時候老李親眼看著他數的。”
    弟子補充道，“但今天早上我去城牆根清點，那些植物加起來，撐死用了一半的量。”
    “一半？”陳長老眉峰挑了挑，“剩下的種子呢？埋了？扔了？還是……根本沒種？”
    弟子沒敢接話。
    他跟著陳長老查過不少異能者，有的會私藏資源，有的會虛報用量，但像小林這樣，明明領了足量種子，種出來的植物卻和用量對不上的，還是頭一次見。
    更奇怪的是，那些植物的長勢快得離譜，仿佛不用紮根、不用汲取養分，憑空就能從石頭縫裏冒出來。
    “去把老李叫來。”陳長老忽然說。
    弟子應聲而去，不多時就把倉庫的老李領了進來。
    老李是個矮胖的中年人，見了陳長老就直哆嗦，手裏還攥著個油布包。
    “長老……您找我？”
    “你說你看見小林的種子袋裏有別的東西？”陳長老盯著他的眼睛。
    老李咽了口唾沫，打開油布包，裏麵是塊巴掌大的麻布，顏色比倉庫裏的種子袋淺些，邊角繡著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這是我今早打掃倉庫時，在他上次站的位置撿到的，像是從大袋子上撕下來的。您看這針腳，糙得很，不像是咱們城裏鋪子做的，倒像是……自己縫的。”
    陳長老拿起那塊麻布，指尖撫過那朵向日葵。
    針腳確實歪歪扭扭，線也用的是最粗的麻線，一看就是沒學過女紅的人縫的。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在城牆看到的——小林召喚植物時，指尖會閃過極淡的綠光，那光不是從種子裏來的，倒像是從他自己身上湧出來的。
    “他領種子時，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比如……偷偷往自己袋子裏塞？”
    “沒有啊。”老李想了想，“他就規規矩矩地數，數完裝在咱們倉庫的粗布袋子裏，然後背走的。不過他走的時候，我瞅見他懷裏鼓鼓囊囊的，好像揣著個小布包，貼在肚子上，護得挺緊。”
    陳長老揮揮手讓老李退下，書房裏又恢複了安靜，隻有燭火“劈啪”聲在空蕩的房間裏回響。
    他走到牆邊，那裏掛著幅卷軸，上麵畫著血月之夜的異能圖譜，水、土、火、風四係的光紋清晰分明，旁邊標注著各係能力的特征——水係控流，土係築形，火係生溫，風係提速。
    那小林的能力呢？
    能讓植物瞬間生長，能精準控製攻擊方向，還帶著類似異能結晶的靈氣……這顯然不是普通的“速生術”。
    更關鍵的是，種子的用量對不上——如果他真的用了那麽多種子，植物應該更多；如果沒用，那種子去哪了？
    除非……那些倉庫領的種子，根本不是“種子”。
    陳長老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想起年輕時見過的一種禁術——用普通物品作為媒介，轉化自身能量具象化。
    難道小林的能力，是能將種子轉化成能量，再用這能量“造”出植物？而他懷裏那個小布包，裝的才是真正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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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淡綠色的粉末，或許就是能量轉化時殘留的痕跡。
    “備筆墨。”他對著門外喊。
    弟子很快端來筆墨紙硯。陳長老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一、查小林從石窪村到磐石城的行蹤，重點查他逃難路上是否接觸過異常人士或物品。
    二、盯緊種子倉庫，記錄他每次領種子的時間和數量，對比他實際種下的植物。
    三、設法弄到他貼身攜帶的小布包，查清裏麵裝的是什麽。
    寫完，他吹幹墨跡，遞給弟子：“讓信得過的人去辦，動靜小點，別讓周顯知道。”
    弟子接過紙，剛要走，又被陳長老叫住：“告訴下麵的人，沒我的命令，不準驚動小林，更不準跟他起衝突。”
    弟子應聲離去，書房的門被輕輕帶上。
    陳長老走到窗前，望著南巷的方向，那裏一片漆黑，隻有幾盞燈籠在夜色裏搖曳。
    他知道周顯信任小林，也知道這孩子在異獸潮裏立了功，但守護派的規矩不能破——任何來曆不明的能力，都必須查清楚。
    尤其是在這掠奪派虎視眈眈、黑鐵城蠢蠢欲動的節骨眼上，一絲一毫的風險，都可能讓磐石城萬劫不複。
    月光越發明亮，照亮了他鬢角的白發。
    陳長老輕輕歎了口氣，指尖在窗台上敲出規律的節奏，像在計算著什麽。
    他不知道這場調查會引出什麽，隻知道必須查下去——為了守護派，為了磐石城，也為了弄清楚，那個看似普通的少年懷裏，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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