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裹著沙礫掠過荒原，在幹涸的河床上掀起層層黃霧。
    小林蹲在一塊被曬得發燙的岩石後，指尖撚著半粒幹枯的草籽——這是方圓三裏內僅存的植物痕跡。
    他抬起頭，眯眼望向遠處起伏的沙丘，羊皮地圖在膝頭被風掀得嘩嘩響，標記著“水源點”的紅圈已經褪色，像是被誰用指尖反複摩挲過。
    這是他進入荒原的第三天。
    磐石城的儲水井在異獸潮後見了底，南巷的王嬸昨天來敲他的門，捧著個裂了縫的陶罐，聲音發顫：“小林，缸裏的水隻夠熬今晚的粥了。”
    他當時摸著懷裏的種子袋，忽然想起周顯書房裏那張泛黃的荒原輿圖，圖上用朱砂標著十幾處水源，最靠近磐石城的，就是這條早已斷流的青狼河。
    “哢啦。”
    碎石滾動的聲響從上遊傳來時，小林幾乎是本能地往岩石後縮了縮。
    他右手摸向腰間的種子袋，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那是周顯給他的“探水針”，據說能感應三裏內的水係能量。
    此刻針尖正微微發燙，像有隻小蟲子在裏麵爬。
    腳步聲越來越近，混著粗重的喘息和鐵器拖拽的刺耳聲響。
    小林屏住呼吸，從岩石的縫隙裏望出去——三個穿黑甲的男人正追著個藍色的身影往河床深處跑，黑甲上的骷髏烙印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是掠奪派的人。
    被追的是個少女，裙擺被劃開了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沾著血汙。
    她手裏攥著柄匕首，刀身泛著水紋狀的藍光，每跑幾步就猛地回身，指尖甩出一道細弱的水箭。
    水箭撞在領頭掠奪者的土盾上，隻濺起幾點水花，像摔碎的星子。
    “小賤人！把東西交出來！”領頭的掠奪者啐了口沙，聲音粗啞如砂紙，“黑鐵城的地圖藏哪兒了？”
    少女沒應聲，隻是咬著唇往前衝。
    她的動作已經明顯遲滯，藍色的裙擺掃過碎石地，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血痕。
    小林注意到，她每次抬手時，手腕上的銀鐲都會發出極輕的嗡鳴，那聲音裏裹著的水係能量很弱，卻異常堅韌，像青狼河底的水草，哪怕被沙石埋住，也能悄悄往深處紮根。
    這股能量讓他想起南巷的井。
    冬天井水結冰，他曾看見王嬸用手捂著井口哈氣，說“井水是活的，捂熱了就能冒水”。
    此刻少女指尖的水箭，就帶著那種“活”的暖意。
    “往哪跑！”
    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少女被前麵的斷崖攔住了去路，那是青狼河的老河道轉彎處，石壁陡峭如刀削，足有三丈高。
    她猛地轉身，背抵著滾燙的石壁，匕首橫在胸前，胸口劇烈起伏，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露出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三個掠奪者呈三角狀圍上來，領頭的摸出根鐵鏈，鏈鎖在沙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敬酒不吃吃罰酒。搜出來的東西，可比你主動交出來的值錢多了。”
    少女的嘴唇抿成條直線，握著匕首的手微微發抖。
    小林看見她手腕上的銀鐲嗡鳴得越來越急，藍光順著她的指尖往匕首上爬，像要把整個人的力氣都抽出來——這是要透支異能的架勢。
    他的手指在種子袋裏動了動。
    裏麵有剛從磐石城帶來的小噴菇種子，這種蘑菇的汁液能讓異獸暫時失明。
    出發前羅炎拍著他的肩膀笑：“別總想著保護，關鍵時刻也得會咬人。”
    當時他隻當玩笑聽，可此刻看著少女後背那道被陽光拉長的單薄影子，忽然覺得羅炎的話有幾分道理。
    “抓住她！”
    領頭的掠奪者揮了揮手，左邊那個瘦高個立刻撲上去，手裏的鐵矛帶著風聲刺向少女的肩膀。
    小林幾乎是在同時動的——他摸出三粒小噴菇種子，屈指彈向瘦高個的腳邊。
    種子落地的瞬間，淡紫色的光紋在沙地上一閃而逝。
    三株半尺高的小噴菇“噗”地冒出來，傘蓋猛地張開，墨綠色的汁液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瘦高個的眼睛！
    “嗷——”
    慘叫聲刺破了荒原的寂靜。
    瘦高個捂著眼睛往後退，鐵矛“哐當”掉在地上。
    少女顯然也愣了，握著匕首的手頓了頓，隨即反應過來，指尖藍光暴漲，三道水箭並排射出，精準地打在另外兩個掠奪者的膝蓋上。
    “誰？！”領頭的掠奪者猛地轉頭，土盾往身前一擋，“滾出來！”
    小林沒應聲，趁著對方注意力轉移的瞬間，幾個箭步衝到少女身邊，拽住她的手腕就往河床右側的暗渠跑：“跟我走！”
    少女的手腕很涼，像剛從井裏撈出來的玉石。
    她踉蹌著被拽了幾步，忽然反手抓緊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喘息：“你是……磐石城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的“護”字銅牌上，銀鐲的嗡鳴似乎柔和了些。
    “別說話。”小林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睛盯著前方的暗渠入口。
    那是他昨天勘察時發現的，洞口被茂密的荊棘擋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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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噴菇的汁液隻能管用片刻，他們得盡快躲進去。
    身後傳來領頭掠奪者的怒罵，鐵鏈拖地的聲音越來越近。
    小林拽著少女鑽進暗渠時，正好聽見鐵矛戳在剛才那株岩石上的“當啷”聲，火星濺起來，落在他們身後的沙地上，像幾粒很快熄滅的火星。
    暗渠裏很暗，隻有頂上的石縫透進點微光。
    小林鬆開手，靠在潮濕的石壁上喘氣，鼻尖縈繞著泥土和水腥氣——這裏果然離水源很近。
    他轉頭看向少女，發現她正盯著自己的手看，眼神裏帶著點驚訝。
    “你的……植物？”她指了指洞口，那裏隱約能看見小噴菇的紫色影子。
    “防身用的。”小林含糊了一句，目光掃過她流血的小腿，“能走嗎？他們很快會找到這裏。”
    少女點點頭，彎腰撕下裙擺的一角，草草纏在傷口上。
    她的動作很利落，隻是纏到最後時，指尖的藍光忽然閃了閃，像快沒電的燈籠。
    小林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銀鐲此刻已經不響了，表麵的花紋在微光下顯得有些陳舊，像是戴了很多年。
    “我叫阿水。”她忽然說，抬起頭看他，眼睛在暗處亮得像星子，“謝謝你。”
    “小林。”他報上名字，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
    掠奪者的叫罵聲在河床裏回蕩，夾雜著踢翻石塊的聲響，離暗渠越來越近。
    他摸出堅果種子，往洞口撒了些。
    淡褐色的光紋在石壁上蔓延，堅果牆迅速變得密集起來，纏上洞口的荊棘，像給這處藏身地拉上了道綠色的簾子。
    “他們暫時進不來。”小林鬆了口氣，轉身看向阿水，“現在可以告訴我，掠奪派為什麽追你了？”
    阿水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猶豫什麽。
    暗渠外傳來掠奪者用矛戳刺荊棘的聲音，“沙沙”的響動裏，小林聽見她輕輕說了句什麽，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沙——
    “他們要黑鐵城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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