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裏的風帶著土腥氣，小林的呼吸還沒平複。
    他盯著阿水被汗水浸透的衣領，那裏別著枚月牙形的銀飾，邊緣刻著細密的水紋——這是黑鐵城異能者的標識，二等以上才能佩戴。
    “黑鐵城？”他重複這三個字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銅牌。
    磐石城和黑鐵城素無往來，隻在商隊的傳聞裏聽過那個城邦的模樣：黑鐵澆築的城牆直插雲霄，街道上滿是佩戴勳章的異能者，連掃街的仆役都得跪著走路。
    阿水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手撐在潮濕的石壁上。
    她剛才透支異能時震裂了喉管，此刻每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小林剛要遞過水壺，就見她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三層油布解開，露出張被水浸透的羊皮紙。
    “拿好。”阿水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她把羊皮紙往小林懷裏塞時，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還沒消退，“這是他們的行軍圖，用密蠟封過，水浸不壞。”
    羊皮紙冰涼的觸感透過衣襟傳來，小林展開的瞬間，火折子的光突然“劈啪”跳了一下。
    圖紙上用朱砂畫著密密麻麻的紅圈，最外圍是十幾個灰色據點，標注著“掠奪者營地”；
    中間層是黑鐵城的先鋒標記，箭頭直指磐石城的東、南、北三門；
    而磐石城的位置被紅筆圈成實心，旁邊用炭筆寫著四個歪扭的字：三月破城。
    “三月？”小林的拇指按在“破”字上，指腹能摸到紙張被反複折疊的紋路，“現在是正月十四，隻剩一個半月。”
    阿水靠著石壁坐下，藍色的裙擺掃過地上的碎石。
    她抬手抹了把臉，沾在臉頰上的塵土被淚水衝開，露出兩道淺色的痕跡：“他們算準了異獸潮剛過，磐石城的糧倉和防禦都空著。”
    她頓了頓，突然抓住小林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掠奪派隻是前哨，真正要動手的是黑鐵城的異能者軍團。”
    小林想起上周去西城牆巡查的情景：那裏的箭塔在異獸潮中塌了一半，修補用的木料還堆在城下，守城的士兵連像樣的鎧甲都湊不齊。
    他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就聽見阿水又說：“軍團長是雷係異能者，據說能一揮手劈斷三座箭塔。”
    “你為什麽要偷地圖？”小林終於問出這句話。
    黑鐵城的異能者待遇極好，每月能領到三斤晶核粉，足夠換十袋糧食，沒理由冒著被處死的風險叛逃。
    阿水的手猛地鬆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凝聚水箭時的灼痛感。
    “我妹妹叫阿月，去年被城主的弟弟賣到磐石城，在大戶人家當仆役。”
    她的聲音突然發顫，“上個月我去送補給，聽見長老們說，破城後所有從黑鐵城賣出去的仆役都要抓回去，用他們的血養晶核——”
    火折子突然滅了。
    暗渠裏陷入一片漆黑，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在石壁間撞來撞去。
    小林摸出火石重新點燃，火光升起的瞬間，他看見阿水的匕首掉在地上，刀麵映出她泛紅的眼眶。
    “他們怎麽發現你的？”小林把羊皮紙折成方塊，塞進貼身的布袋裏。
    這動作讓他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把攢下的銅板塞在他的衣領內側，說貼身放著才穩妥。
    “今天黎明時，我趁換崗溜進檔案室。”
    阿水撿起匕首，指腹劃過刀刃上的水紋，“剛摸到地圖就被巡邏隊撞見，一路從黑鐵城東門逃到這裏，已經跑了六個時辰。”
    她突然抬頭，眼裏的光在黑暗中很亮，“掠奪派的人說，隻要抓到我，就能提前三天動手。”
    “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先鋒藏在哪裏。”
    阿水往暗渠深處挪了挪，聲音壓得更低，“在鷹嘴崖的山洞裏，藏著三十個土係異能者，他們能在一夜之間挖通到磐石城糧倉的地道。”
    話音未落，暗渠入口處突然傳來“哢嚓”聲——是堅果被砍斷的脆響。
    緊接著是掠奪者的怒吼，夾雜著鐵器拖過地麵的刺耳聲響。
    “他們找到這兒了！”阿水猛地站起來，掌心重新泛起藍光。
    小林按住她的肩膀，火折子的光在他眼底跳動：“跟我走，暗渠中段有個岔路，通老井的水道。”
    他拽起阿水往深處跑，火折子的光在晃動中忽明忽暗，照得兩人的影子在石壁上歪歪扭扭地追跑。
    跑過第三個拐角時，阿水突然踉蹌了一下。
    小林回頭，看見她的腳踝處滲出暗紅的血，大概是剛才逃跑時被碎石劃破的。
    他剛要彎腰，就被阿水一把推開：“別管我！地圖更重要！”
    “閉嘴，跑！”小林的聲音硬邦邦的，卻伸手把阿水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他的種子袋磕在阿水的後背，裏麵的豌豆種子“沙沙”作響，像是在催促著什麽。
    暗渠深處的風越來越冷，帶著老井特有的潮濕氣息。
    小林知道，再往前一百步，就是通往磐石城的密道入口。
    但他也知道，從現在起，每一步都得踩著刀尖走了——他們不僅要甩掉身後的掠奪者，還要趕在黑鐵城動手前，讓磐石城的人相信這個帶刺的情報。
    阿水的呼吸噴在小林的頸窩，帶著點麥餅的甜味。
    她突然想起出發前，妹妹阿月塞給她半塊麥餅，說：“姐姐，等你下次來，我攢夠錢了，咱們買塊糖吃。”
    那時候的陽光透過窗欞，在阿月的辮子上晃啊晃，像極了此刻火折子跳動的光。
    她咬了咬牙，把更多的力氣放在腿上。
    無論如何，都要讓阿月吃到那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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