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出口蔓延的藤蔓被小林用手扒開時，夕陽正斜斜地趴在磐石城的垛口上。
    磚紅色的城牆被染成半金半灰，巡邏守衛的長矛在光影裏劃出冷硬的弧線。
    “站住！”兩名守衛立刻橫矛攔住去路，鐵製護心鏡在餘暉裏閃著光。
    當看清小林腰間的“護”字銅牌時，他們的動作頓了頓，目光卻更緊地鎖在他身後的阿水身上——那身沾著泥汙的藍裙，還有發間未褪的水汽，都透著異鄉人的氣息。
    “自己人。”小林掀開種子袋的一角，露出裏麵泛著綠光的豌豆種子。
    這是護衛隊的信物之一，隻有負責外出勘探的隊員才會隨身攜帶活種。
    他側身護住阿水，“她帶了黑鐵城的緊急情報，必須立刻見城主。”
    守衛剛要盤問，城樓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羅炎順著石階跑下來，火紅的發梢還纏著未散盡的火星，顯然是剛結束異能訓練。
    “小林？你可算回來了！”他一眼掃過兩人，目光在阿水蒼白的臉上頓了頓，“周顯在書房等你查水源的消息，都快把地圖盯出洞了。”
    “水源的事稍後說。”小林按住要開口的阿水，指尖在腰間銅牌上敲了敲——這是發現敵蹤的暗號。
    “她從黑鐵城逃出來，帶了擴張計劃的圖紙。”
    羅炎臉上的急躁瞬間凝固。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火紋令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跟我來。”
    轉身時，他對守衛低聲吩咐，“關閉西側密道入口，加派兩隊人守著，沒有城主令誰也不許靠近。”
    穿過甕城時，風卷著城牆上的銅鈴響。
    阿水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攥緊匕首——黑鐵城的城牆從沒有這樣的鈴聲，那裏隻有鐵鏈拖地的悶響和異能者訓練時的嘶吼。
    她注意到守城士兵的鎧甲上都刻著細小的植物紋路，矛尖纏著圈藤蔓，不像黑鐵城的武器那樣閃著冰冷的金屬光。
    “別怕。”小林察覺到她的緊張，放慢腳步與她並行，“磐石城的人不隨便傷人。”
    阿水點點頭，卻沒鬆開匕首。
    袖口下的皮膚上，還留著黑鐵城長老用冰錐刻下的烙印——那是所有“儲備異能者”的標記，像塊冰疙瘩，一年四季都在發燙。
    城主府的木門虛掩著，門楣上掛著串曬幹的薰衣草，風一吹就散出淡香。
    羅炎沒敲門，直接推開門喊了聲“周顯”，聲音在院子裏撞出回聲。
    正廳的竹簾被掀開，一個穿灰布長衫的中年男人走出來，袖口沾著墨跡，正是磐石城的城主周顯。
    “查到水源了？”周顯的目光落在小林的種子袋上，那裏鼓鼓囊囊的，顯然收獲不小。
    可當他看到阿水時，眉頭微微蹙起——這姑娘的異能波動很弱，卻帶著水係異能者特有的清冽，隻是波動裏裹著層難以察覺的顫抖。
    “水脈在城西三十裏的斷層下，我做了標記。”小林從懷裏掏出濕透的羊皮紙，遞過去時指腹還殘留著紙張的粗糙感，“但這東西更要緊。”
    周顯展開羊皮紙的動作頓了頓。
    紙張邊緣還帶著水漬，顯然被人貼身藏了很久。
    當看清上麵的紅圈和字跡時，他捏著紙角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最中心的紅圈把磐石城圈得死死的，旁邊用炭筆寫的“三月破城”四個字，筆畫深得幾乎要戳穿紙背。
    “這是……”周顯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抬頭看向阿水，目光銳利如刀，“黑鐵城的手筆？”
    阿水的指甲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散開：“是大長老親自畫的。”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他們和掠奪派達成了協議，每月給他們五十袋糧食，讓掠奪派先在城外騷擾，等咱們的守衛疲於應對，黑鐵城的異能者軍團就從東西兩側同時進攻。”
    羅炎突然一拳砸在旁邊的石桌上，青石桌麵瞬間裂開細紋：“這群雜碎！去年冬天還派人來求購種子，轉頭就想掀咱們的家底！”
    “不止這些。”阿水的聲音更低了，“他們說，磐石城的水係異能者最純淨，破城後要全部抓回去，用異能結晶煉製‘水紋炮’。”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哭腔，“我妹妹三年前被賣到這裏，我不能讓她變成結晶！”
    周顯抬手按住羅炎的肩膀，示意他冷靜。
    他把羊皮紙平鋪在石桌上，指尖沿著紅圈外的線條滑動：“掠奪派的主力在城北沼澤，黑鐵城要從東西兩側進攻，說明他們摸清了咱們的防禦弱點——東側城牆在異獸潮時塌過一段，西側是密道入口。”
    他突然抬頭，目光落在阿水身上，“你怎麽拿到這份地圖的？”
    “我是大長老的侍水奴。”阿水的聲音發澀，“每天負責給地圖室換水。前天夜裏聽見他們說要獻祭仆役，就趁亂偷了地圖跑出來。”
    她擼起袖子，小臂內側有個淡藍色的水紋烙印，“這是黑鐵城侍水奴的標記，他們追我的時候，肯定會告訴掠奪派這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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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顯盯著那烙印看了片刻，突然對門外喊了聲：“陳長老！”
    廊下立刻傳來腳步聲，一個拄著木杖的老者走進來，花白的胡子在風裏輕輕晃動。
    他是磐石城的智囊，據說年輕時也是個厲害的木係異能者。“城主？”
    “通知所有長老，半個時辰後在議事廳集合。”
    周顯的聲音恢複了沉穩，“另外，讓後廚送些熱粥來，再安排間客房給這位姑娘，加派兩名女護衛守在門口，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見她。”
    陳長老看了阿水一眼，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羊皮紙，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
    他沒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老奴這就去辦。”
    轉身時，他對阿水溫和地笑了笑，“姑娘別怕，到了磐石城，就沒人能再欺負你了。”
    阿水看著老者的背影，突然想起黑鐵城的老奴們，他們總是低著頭走路，眼裏從沒有這樣的光。
    等陳長老走遠，周顯把羊皮紙折好塞進懷裏，對羅炎說：“你去趟武器庫，把去年收的硫磺彈都搬到東側城牆。另外告訴護衛隊，從明天起，每天加練兩時辰的協同防禦。”
    “明白。”羅炎臨走前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謝了，兄弟。要不是你把人帶回來，咱們還蒙在鼓裏。”
    院子裏隻剩下小林和周顯時，夕陽已經沉到城牆後麵，暮色像潮水般漫進來。
    周顯走到小林身邊，看著遠處南巷的方向，那裏正升起嫋嫋炊煙，混著晚飯的香氣飄過來。
    “你打算怎麽辦？”周顯忽然問。
    小林望著城牆外的荒原，種子袋裏的豌豆種子輕輕碰撞著，發出細碎的聲響。
    “我明天再去趟城西斷層，把水脈引到城下的儲水池。”他頓了頓，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另外，我想在東西兩側城牆下種些堅果牆，再混點噴菇，應該能有作用。”
    周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後背：“需要什麽盡管去庫房拿，不用跟我報備。”
    他轉身往正廳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對了，讓後廚給你留份烤肉，你最愛吃的那種。”
    小林站在院子裏，看著暮色漸濃。
    南巷的炊煙越來越密，像無數根細細的線，把整座城纏得暖暖的。
    他摸了摸懷裏的種子袋，那裏不僅有新找到的水源標記，還有許許多多從未使用的種子——這可是他最大的底氣。
    遠處傳來護衛換崗的腳步聲，長矛拖地的聲音在巷子裏蕩開。
    小林知道，從今夜開始，磐石城的每個夜晚都不會再平靜。
    但隻要手裏的種子還能發芽，隻要城牆上的銅鈴還在響，他們就一定能守住這片土地。
    他抬頭看向阿水住的客房，窗紙上映著晃動的燭火，像顆跳動的星子。
    那裏不僅藏著黑鐵城的陰謀，還藏著一個妹妹對姐姐的期盼，一個異鄉人對安寧的渴望。
    風穿過院子，卷起地上的薰衣草碎屑，香氣裏混著淡淡的水汽——那是阿水的異能在慢慢恢複，像初春解凍的溪流，微弱卻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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