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補木船的活計從清晨開始，一直耗到日頭偏西。
    紅水河的潮氣裹著河泥的腥氣，黏在每個人的額頭上，混著汗水往下淌。
    老石跪在船底，手掌貼著破洞邊緣的木板。
    土係異能催動時，他的指縫間滲出細沙般的土粒，像有生命似的鑽進木板的裂紋裏。
    “得讓黏土和木頭咬在一起。”他喉結滾動著，聲音因用力而發悶，“不然撐不過河心的浪。”
    阿水蹲在旁邊，指尖懸在修補處上方，寒氣順著老石的手掌蔓延，在黏土外層凝成半透明的冰殼，像給船底裹了層水晶鎧甲。
    小林蹲在船舷邊翻種子袋，然後快步走向河岸，將荷葉種子往水上一撒：荷葉開始瘋長，圓葉片足有鍋蓋大，邊緣卷著露珠，在暮色裏泛著青碧色。
    “用荷葉！”他扯著嗓子喊，三兩步蹚進淺水區，連拽帶拔地抱回十幾片荷葉。
    “這東西能頂用？”羅炎走過來，指尖戳了戳荷葉，葉片柔韌得很，被戳的地方很快彈了回來。
    “不止是荷葉。”小林從種子袋深處摸出個小布包，裏麵是係統兌換的地刺種子，黑褐色的顆粒比豌豆還小，卻透著尖銳的氣息。
    “把荷葉鋪在船板和船舷，再把這些種子種上去。”
    他邊說邊將荷葉鋪滿船麵，葉柄朝下卡在縫隙裏，葉片邊緣互相交疊，像給船蓋了層綠色的鎧甲，“地刺遇水就長，能從荷葉縫裏鑽出來。”
    說話間，他往荷葉脈絡裏撒下地刺種子，不過片刻，細如發絲的綠芽就從葉縫裏冒出來，迅速長成寸許長的尖刺，青黑色，頂端閃著金屬般的冷光。
    阿水伸手碰了碰，指尖立刻被紮出個小紅點。
    “夠尖。”她咂咂嘴，往荷葉邊緣凝了圈薄冰，把葉片牢牢凍在船板上。
    羅炎沿著河岸來回踱步，靴底踩過卵石的聲音在水聲裏格外清晰。
    他手裏攥著塊碎木片，是從渡口撿的，邊緣留著參差不齊的齒痕，像被什麽東西細細啃過。
    “鋸牙魚的牙比鐵銼還厲害。”他突然停步，轉身看向忙碌的眾人，“光靠地刺不夠，得想辦法把它們引開。”
    小林直起身，種子袋在腰間晃了晃。
    他摸出一把地刺種子，“加上這些地刺種子應該夠了。”他掂量著種子，“要是混上血腥味，說不定能把魚群引到下遊去。”
    “血腥味？”阿木突然從背包裏掏出個油布包，解開時露出幾塊黑褐色的肉幹，是前兩天在黑鬆林獵殺黑狼時曬的。
    “我爹說過，水裏的東西對血腥味最敏感。”少年把肉幹掰碎，往爆裂豆裏摻，“把它們捆在木板上，扔遠些，魚肯定會去搶。”
    往婆子抱著孩子走過來，懷裏的貓突然跳下地，圍著肉幹轉了兩圈，喉嚨裏發出呼嚕聲。
    “這貓通靈性，說不定是覺得這法子管用。”她把孩子往懷裏緊了緊，“就是不知這紅水河到底有多寬，劃船要多久。”
    “周城主的信上說，河麵最窄處有三裏地。”
    羅炎用腳在地上畫了道線，“全力劃也得半個時辰。隻要能讓魚群被誘餌纏上一刻鍾，我們就能衝過最危險的中段。”
    太陽快落山時，兩艘木船終於收拾妥當。
    荷葉鋪就的船麵泛著水光，地刺在葉片上若隱若現，像藏在綠毯下的尖刀。
    老石用藤蔓將三塊厚木板捆成筏子，阿水在筏子邊緣凍了圈冰棱增加浮力，小林則把摻了肉幹的爆裂豆分裝成三個麻布袋，袋口紮得鬆鬆的，隻等入水就裂開。
    “出發前再檢查一遍。”
    羅炎的聲音沉得像河底的石頭，他挨個拍過眾人的肩膀，目光落在虎子娘懷裏的嬰兒臉上——孩子睡著了，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天擦黑時，河風突然轉了向，帶著紅樹林的草木香往渡口飄。
    羅炎率先跳上第一艘船，腳下的荷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地刺的尖端正對著船外。
    他手裏的篙子往岸邊一撐，木船“吱呀”一聲滑進水裏，荷葉上的水珠滾落，砸在河麵濺起細碎的漣漪。
    緊隨其後的是老石掌舵的第二艘船，小林和阿水守在船尾，王婆子抱著孩子縮在船艙角落，貓蹲在她腳邊，爪子扒著荷葉邊緣，耳朵警惕地豎著。
    “放誘餌！”羅炎的吼聲順著風傳過來。
    阿木立刻解開筏子的纜繩，小林將三個麻布袋扔上去。
    筏子載著誘餌順流漂出十幾丈遠，袋口在水流裏鬆開，酸氣混著肉幹的腥味瞬間在水麵彌漫開來。
    “來了！”阿水突然低呼。
    水麵下的黑影像被驚動的蜂群，密密麻麻地湧了過去。
    鋸牙魚的背鰭劃破水麵，銀灰色的身體在暮色裏閃著冷光，爭搶誘餌的聲音隔著水傳過來，像無數把鋸子在同時拉鋸。
    有幾條魚搶得太凶，竟躍出水麵，半米長的身體在空中劃出弧線，又重重砸進水裏，濺起的紅浪裏混著被咬碎的肉幹。
    “快劃！”羅炎的篙子在河底猛地一撐，木船加速衝向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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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和阿水在第二艘船上奮力搖槳，船槳入水時帶起的浪花裏，還能看見零星的鋸牙魚被驚動，但很快又被遠處的誘餌吸引，轉身追向筏子。
    紅水河的水流比想象中更急，木船在浪裏上下顛簸，荷葉被晃得翻卷起來，露出密密麻麻的地刺。
    阿水緊盯著船底的冰殼，寒氣不斷從指尖湧出，修補處的冰殼越來越厚，像塊嵌在船底的青玉。
    “誘餌還能撐多久？”小林一邊搖槳一邊問，目光掃過下遊——那裏的水麵還在沸騰，紅浪翻滾著，像一鍋燒不開的沸水。
    羅炎回頭望了眼，筏子已經被魚群圍得看不見影子，隻有水麵不斷翻起的浪花在暮色裏泛著白。
    “最多再有一炷香。”他咬著牙，篙子幾乎要插進河底的淤泥裏，“加把勁，衝過前麵的彎道就安全了！”
    船轉過彎道時，突然有幾條漏網的鋸牙魚從水底竄了出來，直撲船尾。
    當先一條魚猛地撞上船舷，荷葉下的地刺瞬間紮進它的側腹，魚疼得猛地弓起身子，銀灰色的鱗片在月光下閃過，隨即翻著白肚沉了下去。
    “管用！”阿木興奮地喊，手裏的船槳都差點掉水裏。
    但更多的魚被血腥味吸引，搖著尾巴追了上來。
    它們撞在船板上，被地刺紮得發出沉悶的聲響，黑紅色的血在水麵彌漫開來，像給紅水河又添了層底色。
    小林抓緊船槳，掌心被磨出的血泡破了，血珠滴在荷葉上，很快被地刺的尖梢吸了進去。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紅樹林，氣根垂在水麵上，像無數道迎接他們的綠簾子。
    船舷的荷葉被魚撞得劈啪作響，地刺卻始終牢牢紮在葉片間，像無數雙守護的手，將危險擋在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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