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沒散盡時，小林背著半袋地刺種子，繞到了安和城的西門。
    這裏是進出城的要道，青石板路被往來的腳步磨得發亮，路兩旁的灌木叢長得茂密，枝葉幾乎能遮住半個人影。
    他蹲下身，假裝係鞋帶，指尖悄悄捏起三粒地刺種子。
    剛把種子按進灌木叢下的泥土裏，身後就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帶著竹籃晃動的“咯吱”聲。
    小林心裏一緊，手立刻縮了回來，指尖還沾著濕土。
    他轉頭時，看見個穿灰布長衫的中年男人站在不遠處，手裏提著個竹編籃，籃子裏裝著新鮮的草藥，葉片上的水珠順著邊緣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濕痕。
    是蘇城主。
    小林在入城那天見過他，當時蘇城主站在城門口，給每個外來者遞了碗熱粥，笑容溫和得像家門口的長輩。
    可此刻被撞破“小動作”，他還是有些局促，下意識地把沾著土的手往身後藏了藏，小聲說：“蘇城主。”
    蘇城主沒立刻說話，隻是緩步走過來，目光落在他剛才蹲過的灌木叢上。
    晨光照在他臉上，能看見眼角的細紋，眼神卻很平和，沒有半分責備的意思。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灌木的枝葉，露出土裏剛埋下的種子，指尖碰了碰濕潤的泥土，抬頭看向小林，聲音很輕：“這是地刺種子吧？可以用來預警的那種。”
    小林愣了愣，沒想到他竟認識這種冷門的異植種子，隻好點點頭，攥緊了手裏的種子袋：“我……我看西門來往的人多，灌木叢又密，要是有人藏在裏麵，不容易發現。種點地刺，萬一有動靜，至少能提前知道。”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安和城和之前待過的磐石城不一樣，這裏沒有高牆鐵閘，連守衛都隻有兩個負責登記的老人，他這番“防備”，說不定會被當成破壞城裏安寧的舉動。
    可蘇城主聽完，卻笑了，眼角的細紋擠在一起，像揉皺的紙。
    他從竹籃裏拿出一株薄荷，薄荷的葉子綠油油的，還帶著清清涼涼的香氣，他把薄荷種在地刺種子旁邊，用手指把泥土攏了攏，說：“薄荷的味道能蓋過新翻泥土的腥氣，不會讓人起疑心。而且它長得快，過兩天就能把地刺遮住，外人看不出來。”
    小林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徹底愣住了。
    他原本以為會被勸阻，甚至被質疑，卻沒想到蘇城主不僅沒反對，還在幫他想辦法。
    “你是不是覺得，安和城這樣‘沒防備’，很奇怪？”蘇城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提起竹籃往城門方向走，示意小林跟上。
    清晨的風帶著麥田的香氣吹過來，路邊的牽牛花順著木柵欄往上爬，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
    小林跟在他身後，點了點頭：“之前待過的地方，都有高牆和守衛，可安和城……”
    “安和城不是沒有防備，是把防備藏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蘇城主打斷他的話，指了指不遠處的水車，水車正“吱呀吱呀”地轉著，濺起的水花落在旁邊的稻田裏，“負責水車的老何，是水係異能者，他每天天不亮就會檢查河道，要是有陌生的船靠近，他能讓水流變慢，給城裏報信；
    再往前的麥田裏，王大叔種的麥子能順著風傳遞動靜，隻要有外人踩進麥田，麥穗就會發出‘沙沙’的響，比鈴鐺還靈。”
    小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麥田裏有個老人在走動，手裏拿著鐮刀，好像在除草，卻時不時抬頭往城外的方向望。
    他突然想起前幾天去後山時，路過一片竹林，當時覺得竹林長得整齊，現在才反應過來，那些竹子的間距都是一樣的，顯然是被人刻意栽種，一旦有人穿過，竹子晃動的聲音就能傳到附近的院子裏。
    “你們從北邊來，經曆過戰亂，知道危險藏在哪裏，這不是壞事。”
    蘇城主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小林，眼神很認真，“安和城的安靜，不是靠‘僥幸’，是靠每個人都把這裏當成家，願意花心思守護。你種的地刺，是在幫大家守著這份安靜，沒人會反對。”
    他說著，從竹籃裏拿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小林：“這是城裏的地圖，標了幾處容易藏人的死角，你可以去看看。”
    小林接過地圖，紙頁很舊，邊緣有些磨損，上麵用墨筆標注著城裏的街道、房屋，還有幾處用紅圈畫出來的地方。
    廢棄的磨坊、紅水河渡口、城主府後牆根，甚至還有李嬸家柴房的小窗。
    每個紅圈旁邊都寫著小字，比如“磨坊門後有暗縫，可藏兩人”“渡口石階無護欄，夜間易登岸”。
    “這些地方，我早就想找個靠譜的人做些防備，一直沒合適的機會。”蘇城主笑了笑，“你來了，正好。”
    那天上午，小林跟著蘇城主走遍了地圖上標紅的地方。
    在廢棄的磨坊，蘇城主幫他把地刺種子埋在門軸旁邊，說：“隻要有人推門，就會踩到種子發芽的地方，刺會紮在門軸上，發出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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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紅水河渡口，蘇城主教他把種子混在岸邊的水草裏，“水草長得密，種子藏在裏麵看不見，有人踩上去，水草會擋住刺，不會傷太重”。
    路過城邊的果園時，張爺爺正在摘果子，看見他們，笑著遞過來兩個蘋果：“蘇城主，小林，要不要嚐嚐？剛熟的，甜得很！”
    蘇城主接過蘋果，遞給小林一個，對張爺爺說：“小林在給城裏種預警的地刺，果園的地窖入口，也得麻煩他多費心。”
    張爺爺立刻點頭：“好啊好啊！地窖口隱蔽，要是有人藏進去，確實危險。小林，你盡管種，需要幫忙隨時喊我！”
    陽光漸漸升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林蹲在果園的地窖口，手裏捏著地刺種子，看著蘇城主和張爺爺在旁邊幫他清理周圍的雜草，突然覺得心裏某個緊繃的地方，慢慢鬆了下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在“偷偷”做防備，卻沒想到，這份防備，早就被安和城的人接納，甚至變成了大家一起守護家園的方式。
    種完最後一粒種子，小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蘇城主遞給他一塊帕子，說：“歇會兒吧，等會兒去我家吃午飯，讓你嬸子做你愛吃的玉米餅。”
    小林接過帕子，看著遠處的麥田，麥浪在風裏翻滾，像金色的海浪；城裏的炊煙嫋嫋升起，混著飯菜的香氣，飄得很遠。
    他摸了摸懷裏的種子袋，裏麵還剩些地刺種子，心裏卻不再是之前的不安，而是多了份踏實。
    原來在安和城，防備不是冰冷的高牆，而是藏在泥土裏的地刺，是遞過來的蘋果，是一起守護家園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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