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裏的空氣又冷又潮，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忽明忽暗。
    老石抱著阿土的屍體坐在角落，背脊佝僂得像塊被壓彎的石頭，粗糲的手掌輕輕拂過少年額前的碎發，動作輕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
    阿土後背的刀還插著，暗紅色的血浸透了灰布衣衫，在地上積成一小灘，順著石縫慢慢滲進泥土裏，沒了蹤影。
    小林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胸口劇烈起伏，剛才奔跑時吸入的冷風還在肺裏打轉，疼得他忍不住咳嗽。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阿土的體溫，可那溫度正在一點點變冷，像被山洞裏的寒氣吸走了似的。
    懷裏的種子袋被扯破了個小口，幾顆圓潤的豌豆滾出來，落在阿土的衣角旁，青綠色的豆粒沾了血，看著格外刺眼。
    這些都是阿土昨天特意幫他挑選的變異豌豆種，說這種子結出的豆莢又大又甜，還能用來做防禦的地刺。
    “咳咳……”羅炎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他的胳膊被刀劃了道口子，鮮血把衣袖染得半紅，剛才隻顧著跑，沒來得及包紮。
    他撕下衣襟上相對幹淨的布條，胡亂纏在傷口上，抬頭看向洞口，眼神警惕：“趙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的人應該已經在搜山了，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往安和城方向走。”
    阿水蹲在洞口，指尖泛著淡藍色的光，正用冰層加固洞口的隱蔽性。
    聽見羅炎的話，她回頭看了眼角落裏的老石和阿土，聲音帶著哽咽：“可阿土他……我們總不能把他留在這裏。”
    她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結冰的洞口，發出輕微的“嗒”聲。
    小林深吸一口氣，推開岩壁站起身，走到老石身邊，蹲下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石，我們先把阿土埋在山洞後麵吧，這裏背風，還能擋住日曬雨淋。
    等以後……等我們打跑了趙虎，殺了那異獸，再把他帶回安和城，埋在城外的坡上，那裏能看見整片麥田，還有我們要種的豌豆田。”
    老石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布滿了淚水，順著臉頰的溝壑往下淌，滴在阿土的衣服上。
    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沙啞的聲響，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幾個字：“阿土……阿土還沒見過成片的豌豆田呢……”
    小林的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別過頭。
    他想起阿土第一次跟著老石來城主府，手裏攥著個小布包，裏麵裝著幾顆自己種的小豌豆，興奮地拉著他的手說：“小林哥，你看我種的豌豆，等長大了，我要種滿整個安和城，讓大家都有豌豆吃。”
    那時候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裝著星星，可現在，那雙眼睛再也不會亮了。
    羅炎走過來，蹲在老石另一側，聲音放得很輕：“老石，我知道你難受，我們都難受。
    但阿土肯定也不想看到我們留在這裏等死，他用命護著我們出來，是想讓我們活著回去，守住安和城。我們得帶著他的念想走，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老石沉默了很久，終於慢慢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抱起阿土的屍體，動作輕得像抱著稀世珍寶。
    阿土的身體已經開始發涼，小小的身軀在老石懷裏顯得格外單薄。
    老石站起身，朝著山洞深處走去，那裏有塊相對平坦的空地，岩壁上還長著幾株頑強的小草，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綠光。
    小林和阿水跟在後麵，手裏舉著火把照亮前路。
    山洞深處更暗更冷，地麵上滿是碎石，老石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腳下的碎石硌到阿土。
    走到空地中央，他輕輕放下阿土，然後跪在地上，用雙手開始刨土——他沒有用異能，隻是用手指一點點挖著堅硬的泥土，指甲很快就被磨破了，滲出血來，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依舊機械地刨著。
    “老石，我來幫你。”
    小林蹲下身，也用手刨土，阿水和羅炎也跟著一起，四個人的手都很快被磨破，鮮血混著泥土，把挖好的土坑染成了暗紅色。
    火把的光映在他們臉上，每個人的表情都格外沉重，隻有岩壁上的小草，在風的吹動下輕輕搖晃，像是在為少年默哀。
    土坑挖得不算深，但足夠容納阿土小小的身體。
    老石小心翼翼地把阿土放進土坑，然後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陶土罐——那是阿土平時用來裝種子的罐子，裏麵還剩幾顆普通的豌豆種。
    老石把罐子放在阿土的手邊，輕聲說：“阿土，這是你攢的種子，帶著吧，到了那邊，也能種出豌豆來。”
    他慢慢往土坑裏填土，動作依舊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少年。
    小林和羅炎也幫著填土，土塊落在阿土的衣服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洞裏顯得格外清晰。
    阿水站在一旁，用手捂著嘴，眼淚無聲地往下掉，火把的光映在她臉上，能看到滿臉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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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土坑填好，老石又用手把土拍實，然後從岩壁上摘下那幾株小草，種在土堆上，輕聲說：“阿土，這草能幫你擋擋風，等我們回來接你，一定讓你看到成片的豌豆田。”
    說完，他跪在土堆前，深深磕了三個頭，額頭磕在堅硬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小林也跟著磕了三個頭，心裏默念著：阿土，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
    你放心，我一定會守住安和城，種出最大片的豌豆田，讓所有孩子都知道，有個叫阿土的少年，用命護著他們的家園。
    磕完頭，小林站起身，看向老石：“老石，我們該走了，再不走，趙虎的人就該搜過來了。”
    老石慢慢站起身，最後看了眼土堆上的小草，然後跟著小林他們往山洞外走。
    走到洞口，阿水用異能把剛才加固的冰層拆開一道小口，探頭出去看了看。
    外麵的天色已經亮了些，晨霧還沒完全散去，遠處傳來士兵的呼喊聲，還有馬蹄聲，顯然是趙虎的人正在搜山。
    “外麵有人，我們得從山洞另一側的小路走，那裏比較隱蔽，能繞開他們。”阿水縮回身子，對幾人說。
    她剛才在加固洞口時，發現山洞另一側還有個狹窄的出口，隻能容一個人通過，通往山後的密林，從那裏走，能避開搜山的士兵。
    幾人沿著山洞另一側的小路往出走，小路很窄，隻能側著身子走，岩壁上的碎石不時掉下來，砸在身上生疼。
    老石走在最後，時不時回頭看向山洞深處，眼神裏滿是不舍。
    小林走在前麵，手裏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碎石，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活著回去，為阿土報仇，守住安和城。
    走出山洞，外麵的晨霧還沒散，密林裏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樹枝上還掛著露珠，落在身上冰涼。
    遠處的呼喊聲越來越近，還有金屬碰撞的聲音，顯然是搜山的士兵離得越來越近了。
    “快，進密林深處，那裏樹木密，能擋住他們的視線。”羅炎壓低聲音說，帶頭往密林深處跑。
    小林和阿水跟在後麵，老石走在最後，還在回頭看山洞的方向，腳步有些遲疑。
    “老石，走啊！”小林回頭喊了一聲，老石這才回過神，加快腳步跟上。
    四個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隻留下晨霧在原地慢慢飄散，還有山洞裏那個小小的土堆，和土堆上的幾株小草，在寂靜的山林裏，守護著少年最後的安寧。
    風從密林上空吹過，帶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這場血色逃亡，和少年用生命譜寫的悲壯。
    小林跑在密林中，耳邊還回蕩著阿土說的那句“小林哥，帶老石跑”，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傷口裏，疼痛讓他更加清醒。
    他不能倒下，必須帶著所有人活著回去，為阿土報仇，守住他們共同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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