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來當大小姐的,不是來當孫子的

字數:5444   加入書籤

A+A-


    沈月魄一踏入屋內,一股香氣息撲麵而來,與山野的清冷截然不同。
    玄關寬敞得近乎空曠,奢華的水晶吊燈將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
    兩個人影正立在幾步之外,顯然早已等候多時。
    其中一個,正是方才話題的中心——
    沈雨柔。
    她穿著一身質地柔軟的米白色羊絨連衣裙,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眉眼間帶著一種我見猶憐的怯懦。
    此刻,她微微咬著下唇,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望著走進來的沈月魄,怯怯地喚了一聲:
    “姐……姐姐……”
    站在沈雨柔身側的年輕男人,身形比沈望川更健碩些,五官端正,眉宇間帶著一股不羈的銳氣。
    正是沈家老二,沈屹山。
    他一手看似隨意地插在西裝褲兜裏,另一隻手卻帶著一種不言而喻的保護姿態,虛虛地搭在沈雨柔的肩後。
    他的目光從沈月魄踏入玄關那一刻起,就牢牢鎖定在她身上。
    尤其是在沈雨柔那聲怯生生的“姐姐”喚出,而沈月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腳步更是沒有絲毫停頓地徑直往裏走時,沈屹山的不悅瞬間升騰成了薄怒。
    “站住!”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命令口吻。
    沈月魄的腳步終於頓了頓,側過身,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了沈屹山臉上。
    沈屹山被她這種眼神看得心頭一梗,眉頭緊緊皺起,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
    “雨柔在跟你打招呼,你沒聽見?”
    他下巴微抬,指向身旁眼圈似乎都有些泛紅的沈雨柔:
    “這就是你在山裏學到的規矩?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沈雨柔扯了扯沈屹山的衣袖,聲音軟糯:
    “二哥你別這樣,姐姐剛回來,可能……可能還不習慣……”
    沈月魄的目光終於從沈屹山臉上,緩緩移到了沈雨柔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
    她看得很仔細,像是在端詳一件物品。
    就在沈雨柔被她看得心裏發毛,沈月魄開口了。
    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甚至沒有沈屹山預想中的憤怒或辯解:
    “聽見了。”
    她微微一頓,目光再次迎上沈屹山帶著怒意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後半句:
    “但與我何幹?”
    她沒給沈屹山反應的時間,繼續道:
    “還有……你父母讓我回來,是當大小姐的,而不是——
    當孫子。”
    說完,她不再看那瞬間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的沈屹山和眼眶泛紅的沈雨柔。
    平靜地轉過身,目光投向垂手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的管家:
    “我的房間在哪?”
    管家被她看得一個激靈,連忙恭敬躬身道:
    “大小姐這邊請,夫人已經吩咐為您準備了最好的房間。”
    管家引著沈月魄穿過鋪著厚重地毯, 最終停在了一扇門前。
    “大小姐,這裏就是您的房間。”管家恭敬地打開門,側身讓開。
    一股混合著昂貴香薰氣息撲麵而來。
    房間極大,布置極盡奢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養護的花園夜景。
    絲絨窗簾,水晶台燈,獨立衛浴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個小型書房。
    這無疑是別墅裏最好的客房之一。
    沈月魄的目光卻隻在室內掃了一眼,便落在了管家的臉上。
    確切地說,是落在了他印堂正中。
    一縷極淡的黑色氣流,正盤踞在那裏,隱隱有擴散纏繞命宮的趨勢。
    管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躬身:
    “大小姐,您看還滿意嗎?有什麽需要,請隨時吩咐。”
    沈月魄:“有現金嗎?”
    管家:“……”
    他明顯被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要求噎了一下,大腦宕機了一瞬。
    好在職業素養讓他迅速回神,來不及細想這位大小姐要現金做什麽,手已經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熨帖西裝的內袋——
    幸虧他保持著老一輩的習慣,隨身總揣著點應急的現金。
    他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紅色百元鈔票,試探性地遞過去:
    “有的有的,大小姐您看,一百元……夠、夠嗎?”
    沈月魄伸手摸出一張疊成三角狀的黃色平安符。
    她將符遞過去,聲音沒什麽起伏:
    “貼身收好,至少七日。可保你平安。”
    緊接著,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伸出,接過了管家還捏在指尖的那張一百元鈔票。
    動作行雲流水,銀貨兩訖,童叟無欺。
    管家明顯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心中腹誹:這位山裏來的大小姐,果然神神叨叨的。
    幾秒鍾後,他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哎,好的好的,謝謝大小姐關心。”
    隨即,看也沒多看,隨手將那平安符塞進了自己的西褲口袋深處。
    沈月魄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眼神平靜無波。
    言盡於此,因果自擔。
    “無事勿擾。”她丟下四個字,徑直走進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
    樓下客廳,氣氛壓抑。
    巨大的水晶吊燈投下的光,映照著沙發上神色各異的眾人。
    沈望川陰沉著臉坐在單人沙發上,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沈屹山則和沈雨柔坐在長沙發上,沈雨柔低著頭,肩膀細微地聳動。
    沈屹山眉頭緊鎖,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輕拍著。
    沈董事長坐在主位,臉色依舊鐵青,他麵前的煙灰缸裏已經摁滅了幾個煙頭。
    沈夫人坐在他旁邊,眼眶通紅,妝容哭花,平日裏的優雅儀態蕩然無存。
    “都說說吧!”
    沈董事長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目光掃過三個兒女。
    “這到底算怎麽回事?你們妹妹……剛踏進家門第一步,你們就是這樣歡迎的?!”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沈望川身上:
    “老大!你堵在門口幹什麽?那是你失散了十八年才找回來的親妹妹,不是你的仇人。”
    沈望川緊抿著薄唇,冷聲道:
    “爸!你是沒看見她那副冷漠的樣子……”
    沈夫人突然打斷他,聲音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嚴厲:
    “她怎麽樣?她態度冷淡怎麽了?!那是我們欠她的。
    整整十八年,她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有想過嗎望川?!
    她被關在豬圈裏的時候你在哪?她能活著走到我們麵前,已經是老天爺開恩了!”
    沈夫人的質問如同鞭子,抽在沈望川身上,也抽在沈屹山和沈雨柔心上。
    沈望川張了張嘴,看著母親悲痛欲絕的樣子,終究沒能再反駁什麽。
    隻是頹然地靠在沙發背上,臉色更加難看。
    他與沈月魄年齡相差不過三歲。
    可他甚至記不清那個三歲就被拐走的親妹妹沈月魄的模樣了。
    那個名字,在漫長的十八年裏,早已化作了家族相冊裏一張泛黃的模糊照片,
    這些年,他隻當雨柔是自己被拐的親妹妹。
    從她三歲被抱進沈家大門,怯生生地叫他哥哥那一刻起;
    從他牽著她的手送她去幼兒園,看著她在校門口哭鼻子開始;
    從他第一次為她出頭教訓欺負她的小男孩;
    從她依賴地鑽進他懷裏訴說心事;
    從她在父母生日時笨拙地準備禮物…… 整整十八年。
    對他而言,沈月魄隻是一個陌生的闖入者,一個打破了他們沈家現有平衡的……外人。
    他無法反駁母親的質問,可他——
    也無法立刻將十八年的情感認知徹底推翻,去接納那個陌生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