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桂香藏心·丹房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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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修煉室的路比來時更冷。晨霧被風卷成碎絮,貼在臉上像細針在紮,蘇清歡把半張臉埋進衣領,指尖卻攥得滾燙——方才在丹房牆角瞥見的“辭”字刻痕,像枚燒紅的烙鐵,在眼底反複灼燙。
    那不是幻覺。刻痕邊緣的木刺還帶著新鮮的白,顯然是被人反複摩挲過,絕不是經年累月的自然磨損。姐姐一定還在裏麵,用她們小時候的暗號,一點點鑿著希望。
    “清歡!”
    身後傳來林曉的呼喊,帶著喘。蘇清歡回頭時,正撞見她懷裏抱著個小布包,踩著薄霜快步追來,發梢的碎雪落在鼻尖,紅得像顆凍透的櫻桃。
    “你跑這麽快,”林曉把布包往她手裏塞,指尖凍得發僵,“我回屋看你不在,猜你定是往這邊來了。”
    布包上還帶著林曉的體溫,拆開時飄出陣淡淡的桂花香。是半袋桂花糖,糖塊裹著晶瑩的糖霜,在晨光裏泛著細碎的光。“我娘寄來的,”林曉搓著凍紅的手,聲音帶著羞赧,“知道你愛吃甜的,突破後該補補氣血。”
    蘇清歡捏起塊糖塞進嘴裏,甜意從舌尖漫到心口,卻壓不住眼底的酸。去年這個時候,她和姐姐在後山摘桂花,姐姐踩著石凳夠高處的花枝,裙擺掃過她的發頂,笑著說“清歡要多吃桂花,往後日子才能像糖漬桂花般甜”。那時丹房還不是禁地,長老的笑裏也沒有藏著毒。
    “謝你。”她把糖塊往布包裏塞了塞,指尖觸到夾層裏的丹房草圖,紙角被汗浸得發潮。
    林曉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往四周望了望,壓低聲音:“方才在膳堂,我聽見守衛說……長老讓丹房的人‘盯緊藥材’,好像在找什麽東西。”她的聲音發顫,“你去送藥,千萬當心。”
    蘇清歡心裏咯噔一下。長老在找什麽?是姐姐藏的配方殘頁,還是……她下意識摸了摸發間的木劍吊墜,桃木的溫潤貼著頭皮,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定。“我曉得分寸。”她拍了拍林曉的手,掌心的溫度讓林曉的耳尖更紅了。
    回到修煉室時,晨光已爬上窗台。蘇清歡從床底拖出個舊木箱,積灰的箱底壓著個藍布包袱,解開時揚起的灰在光柱裏翻飛——是去年和姐姐一起曬的桂花。
    幹桂花裝在粗布口袋裏,沉甸甸的,湊近時能聞到清苦的甜香。去年秋分那天,姐姐把她架在肩頭摘最高處的金桂,說“丹房的藥師說,陳年桂花入藥能安神”,她們蹲在竹匾前翻曬花瓣,姐姐的發梢沾著金黃的碎蕊,笑起來眼裏盛著比陽光還暖的光。
    “姐,你看這朵最大!”
    “傻丫頭,桂花要曬幹了才香……”
    記憶裏的聲音和眼下的寂靜撞在一起,蘇清歡的指腹撫過幹燥的花瓣,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從櫃裏翻出罐糯米粉。
    她要做桂花糕。
    灶房在膳堂後身,隻有兩個老仆在忙活。蘇清歡借著“為突破補身”的由頭,討了個小灶台,把桂花和糯米粉拌在一起,掌心的溫度慢慢焐熱麵團,桂香混著米香在蒸汽裏彌漫,引得老仆直咂嘴:“姑娘好手藝,這香比丹房的藥味好聞多了。”
    蘇清歡低頭揉著麵團,指尖沾著金黃的桂花碎。她沒說,這方子是姐姐教的,說“急火蒸不透,慢火才入味”,就像有些事急不得,得一點點熬。
    蒸好的桂花糕透著淡淡的黃,裹在油紙裏,還帶著餘溫。蘇清歡把它們藏進藥材籃底層,上麵鋪著曬幹的艾草和當歸,藥香剛好遮住桂香。做完這一切,她對著竹籃裏的影子理了理衣襟,鏡中人眼神依舊木然,可眼底深處,藏著團不肯滅的火。
    辰時二刻,該去庫房領藥材了。
    庫房在門派西側,由個跛腳的老管事看守。蘇清歡到時,他正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杆上的銅鍋被熏得烏黑,見她來,眯著眼往藥材單上掃了掃:“蘇清歡?新派來送丹房藥材的?”
    “是。”蘇清歡垂著眼,遞過管事簽的條子。
    老管事沒接,煙杆在鞋底磕了磕:“丹房的藥材金貴,少了半分都要擔責任。”他往竹籃裏裝藥材時,動作慢得像磨豆腐,每樣藥材都要在秤上晃三晃,“尤其是這忘憂草,長老特意吩咐過,一片葉子都不能少。”
    蘇清歡的目光落在那捆灰綠色的草上。忘憂草的葉子邊緣帶著鋸齒,斷口處滲出乳白色的汁,散發著刺鼻的氣味——正是忘憂丹的主藥。她想起記憶裏姐姐被灌藥時的掙紮,指尖攥得發緊,指甲掐進艾草裏,帶起陣清苦的香。
    “姑娘,”老管事突然抬眼,煙鍋裏的火星在眼底明滅,“你姐姐……當年也常來領這忘憂草。”
    蘇清歡的心跳漏了一拍,麵上卻依舊木然:“弟子不知。”
    “她總說忘憂草性烈,得配著甘草中和,”老管事往煙鍋裏填著煙絲,聲音像漏風的風箱,“可長老偏不許,說‘要的就是這烈勁’。”他忽然壓低聲音,“去年秋上,我在後山看見株野桂花,想起你姐姐愛用它入藥,想摘來送她,卻再也沒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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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腳步聲。老管事立刻閉了嘴,把最後一把藥材扔進籃裏,揮揮手:“快走吧,丹房的人最是 ipatient。”
    蘇清歡拎著竹籃往外走時,聽見老管事在身後咳嗽,咳得像要把肺都咳出來。她回頭望了眼,庫房的木門在風裏吱呀作響,老管事佝僂的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長,像段被歲月壓彎的枯木。
    往丹房去的路,比清晨多了幾分人氣。幾個外門弟子扛著柴火從身邊經過,見了她都低著頭快步走,眼神裏帶著避諱。蘇清歡知道,他們定是聽說了她要去丹房送藥的事,在這門派裏,靠近丹房的人,都像沾了晦氣。
    走到竹林拐角時,身後傳來馬蹄聲。她側身躲進竹影裏,見灰袍長老騎著匹黑馬從麵前經過,黑袍在風裏展開,像隻巨大的蝙蝠。他身後跟著兩個弟子,抬著口蓋著黑布的木箱,箱子縫裏滲出淡淡的腥氣,和丹房附近的氣味如出一轍。
    “盯緊些,”長老的聲音隔著風飄過來,帶著冷硬的命令,“今晚務必把‘新料’送進煉魂閣,別讓不相幹的人看見了。”
    煉魂閣……蘇清歡的指尖猛地攥緊竹籃把手。那是門派最深處的禁地,據說用來存放廢棄的丹藥,可老管事曾說過,那裏夜裏總傳出鎖鏈拖地的聲響。
    黑馬蹄聲漸遠,蘇清歡才從竹影裏走出來,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低頭看了看竹籃裏的桂花糕,油紙被藥材壓得有些皺,可桂香依舊執拗地往外鑽。
    丹房門口的守衛換了班,換成兩個麵生的壯漢,腰間的長刀比清晨那對更亮。見她來,其中一個斜著眼掃過竹籃:“規矩都懂?”
    “懂。”蘇清歡垂著眼,“不看不問,放下就走。”
    “算你識相。”壯漢接過竹籃時,手指故意在底層按了按。蘇清歡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好在他沒發現異樣,隻嘟囔著“這籃子怎麽沉甸甸的”,轉身往門裏走。
    就在他推門的刹那,蘇清歡忽然瞥見門後石縫裏,塞著片幹枯的桂花——是她清晨來時藏的。此刻花瓣被碾得有些碎,卻依舊透著金黃,顯然是被人發現了。
    她的心髒猛地一縮,剛要轉身,門內傳來陣極輕的響動。
    “篤、篤。”
    像指甲敲在木板上,兩聲,間隔恰好三息——是她和姐姐小時候約定的信號,代表“安全,等我”。
    蘇清歡的腳步頓住了,指尖在袖中死死攥著那枚木劍吊墜。門板後的陰影裏,仿佛能看見姐姐蜷縮的身影,用被鎖鏈磨破的指尖,一點點敲著希望。
    “還愣著幹什麽?”門外的守衛不耐煩地踹了踹地麵,“滾!”
    蘇清歡低頭快步離開,走出老遠,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方才的叩門聲重疊在一起,在胸腔裏反複衝撞。她知道,姐姐一定看見了桂花,一定懂了她的意思。
    路過演武場時,正撞見幾個內門弟子在練劍。劍光劈開風,帶著淩厲的氣,其中一個弟子的劍穗掃過她的發梢,帶著股熟悉的木香味——是和姐姐送她的木劍吊墜一樣的桃木味。
    “抱歉。”那弟子收劍時,露出張清俊的臉,眼底帶著歉意。
    蘇清歡搖搖頭,剛要走,卻見他悄悄往她手心塞了個小紙團,指尖的溫度像團火,飛快地說:“丹房後窗,寅時換崗。”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弟子已轉身走進人群,隻留下個挺拔的背影。展開紙團時,上麵畫著個簡單的劍形,和木劍吊墜的樣式一模一樣。
    蘇清歡把紙團塞進發簪夾層,心髒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是盟友?還是長老的試探?她不敢深想,隻能把這突如其來的善意,當成寒夜裏偶然飄來的星火。
    回到修煉室時,日頭已過正午。蘇清歡把發簪裏的紙團燒成灰燼,灰末混著桂花糖的碎屑,撒在窗台上的花盆裏。她知道,從今日起,每一步都要走得更穩——丹房裏有姐姐的叩門聲,暗處有未知的援手,而她掌心裏的桂香,就是劈開黑暗的光。
    傍晚時分,林曉端著晚飯回來,見她正對著竹籃發呆,籃子裏的藥材已空,隻剩底層鋪著的艾草還在散發餘溫。“丹房的藥師沒為難你吧?”林曉把熱粥往她麵前推,“我聽人說,那裏的藥師脾氣怪得很。”
    蘇清歡舀了勺粥,米粒在舌尖慢慢化開。她沒說門後的叩門聲,沒說那枚劍形紙團,隻輕聲道:“沒什麽,就是藥味太重,嗆得慌。”
    林曉忽然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像耳語:“我剛才去給長老送文書,聽見他跟人說‘蘇清歡倒是安分,就是太像她姐姐了’。”她的聲音發顫,“清歡,你……你千萬當心。”
    蘇清歡握著粥碗的手緊了緊。像姐姐,是長老的忌憚,也是她的鎧甲。她抬起頭,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天邊的晚霞紅得像團火,恍惚間又看見姐姐站在桂花樹下,笑著朝她招手:“清歡,快來。”
    她低頭喝了口粥,桂香仿佛還在齒間縈繞。
    明天,她還要去送藥。帶著新做的桂花糕,帶著藏在袖中的勇氣,一步一步,靠近那扇緊閉的門。
    夜色漸深,修煉室的燭火搖曳。蘇清歡把木劍吊墜放在枕邊,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上麵,“護歡”二字泛著溫潤的光。她知道,今夜定是無眠,可隻要想起那兩聲叩門,想起姐姐藏在刻痕裏的希望,再深的夜,也能熬到天明。
    竹籃被放在牆角,底層的油紙還沾著零星的桂花碎,在寂靜的夜裏,悄悄散發著不肯熄滅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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