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秋分桂如潮,薪火逐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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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秋分的風卷著桂花,像金色的潮水漫過憶魂堂的青瓦。蘇清歡站在“念桂”樹下,看著紛紛揚揚的花瓣落在肩頭,發間的木劍吊墜沾著細碎的金粉,像撒了把星星。今年的“念桂”開得格外盛,枝椏被壓得彎彎的,連最纖細的新枝都綴著沉甸甸的花穗,風一吹就簌簌作響,像無數人在低聲訴說。
“清歡姐,快來!”阿桂抱著個竹筐從桂語樓跑下來,筐沿沾著桂花蜜,甜香引得幾隻蜜蜂圍著他打轉,“林曉姐把今年的新花曬好了,說要給寒月穀寄去,讓他們也嚐嚐咱們這兒的桂香!”
蘇清歡接過竹筐,曬幹的桂花在掌心泛著暖黃,香氣比新鮮的更醇厚,像把歲月熬得濃稠。“記得把阿叔寄來的雪蓮子混進去,”她往筐裏撒了把白胖的蓮子,是西域牧民托鏢師帶來的,說“用桂花煮雪蓮子,能消煉魂閣的戾火”,“寒月穀的朋友愛吃這個。”
陸衍背著捆新伐的桂木從後山回來,破風劍的劍穗纏著朵最大的“念桂”花,銀絲被染得金黃。“藏經閣師兄說要做新的書架,”他把桂木靠在廊柱上,樹皮上還沾著些野菊花,是阿桂非要他摘的,“用‘念桂’木做的書架,能讓書頁都帶著香。”
蘇清辭從憶魂堂走出來,手裏捧著本厚厚的冊子,封麵上用紅綢係著枝新鮮的桂花,綢帶上寫著“念桂傳·卷三”。“今年新增了十七個地方的‘念桂’記錄,”她翻開冊子,裏麵夾著各地寄來的桂葉,有的帶著沙漠的粗糲,有的沾著水鄉的濕潤,“你看寒月穀的葉標本,竟在冰裏凍出了花紋,像極了他們那兒的冰窗花。”
蘇清歡的指尖撫過那片冰紋桂葉,忽然覺得這些來自天涯的葉片,像一塊塊拚圖,正在冊子裏慢慢拚出一幅完整的畫——畫的名字,該叫“萬家憶魂”。她往冊子裏夾了片剛落在肩頭的花瓣,今年的“念桂”花瓣比往年更厚實,帶著股子不肯彎折的韌勁兒。
“清辭姐,”林曉抱著摞布帕從樓上跑下來,帕子上用金線繡著各地的“念桂”模樣,寒月穀的頂著雪,煙雨閣的沾著露,“我把新繡的帕子收好了,每塊都縫了片幹桂花,摸著就像摸著‘念桂’的葉子。”
她的發間別著支“念桂”木簪,是陸衍昨夜刻的,簪頭雕著朵半開的花苞,與蘇清歡發間的木劍吊墜恰好成對。“陸大哥說這叫‘桂語簪’,”林曉的耳尖泛著紅,指尖在簪頭輕輕摩挲,“說戴著它,就算走散了,聞著香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陸衍的喉結動了動,往“念桂”樹後挪了挪,假裝整理劍穗,耳根卻紅得像被夕陽染過。蘇清歡望著他的背影笑了,去年此時他還會因為遞塊桂花糕臉紅,如今卻能把心意藏在木簪裏,像“念桂”的根,在時光裏長得越來越深。
正午的陽光透過桂葉,在地上織出金色的網。獨眼老仆提著個陶罐走過來,罐口用紅布封著,布上繡的“悔”字已被歲月磨得淺淡。“這是今年的桂花醬,”他的聲音比往年清亮些,拐杖在地上敲出的“篤篤”聲也輕快了,“比去年的多放了些冰糖,林曉娘說甜能壓苦。”
蘇清歡揭開紅布,醬色的稠漿裏浮著整朵的桂花,像凝固的琥珀。她想起老仆剛來時,總躲在陰影裏磨鎖鏈,如今卻能站在“念桂”樹下,笑著遞出親手做的醬。原來有些傷口,真的能被桂花的甜慢慢熨平,像凍土被春陽曬化。
“老仆爺爺,”阿桂往他手裏塞了塊剛蒸好的桂花糕,糕上的“念桂”花印還冒著熱氣,“清歡姐說要把你的醬裝進小瓷瓶,和帕子一起寄給遠方的朋友,讓他們也嚐嚐你的手藝。”
老仆的獨眼亮了亮,接過糕時手不再抖了。他往“念桂”樹的方向鞠了一躬,拐杖尖在泥土裏戳出個小坑,恰好接住片飄落的花瓣。“能為憶魂堂做點事,是老奴的福氣。”他轉身離開時,衣擺掃過新抽的枝椏,帶落的桂花粘在布上,像別了滿身的星。
午後的桂語樓飄著濃濃的茶香。煙雨閣寄來的新茶用“念桂”花窨過,沸水衝開時,金黃的花瓣在杯中旋轉,像一群遊動的小魚。陸衍正給大家講他師父年輕時的故事,說他如何用一把破劍護住了整座山的散修,如何在最冷的冬天,把唯一的棉被裹在了受傷的同道身上。
“我師父總說,散修就像野桂花,看著不起眼,聚在一起卻能香滿山頭。”他的指尖劃過劍鞘上的“聚”字,那裏已被摩挲得發亮,“現在我信了,你看咱們憶魂堂,不就是一群‘野桂花’聚成的香嗎?”
林曉的眼眶紅了,往每個人杯裏都添了勺桂花蜜:“我娘說,甜的東西能化解苦的記憶。”她忽然指著窗外,“你們看阿桂!”
阿桂正蹲在廣場上,給幾個剛入門的小弟子講“念桂”的故事,手裏舉著片沾著蜜的花瓣,說“這是清歡姐用血脈養的花,能記住所有的事”。小弟子們聽得眼睛發亮,伸手去接飄落的桂花,像在捕捉會飛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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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辭的目光落在阿桂身上,忽然笑了。這孩子剛來時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如今卻能把“念桂”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像棵被桂香喂大的新苗,長得筆直又茂盛。“等明年,讓阿桂跟著鏢師去各地看看,”她往蘇清歡杯裏添了些茶水,“讓他親眼看看,我們的‘念桂’在遠方開得有多好。”
陸衍的眼睛亮了:“我陪他去!剛好能把各地的‘念桂’新苗帶些回來,種在憶魂堂周圍,讓這裏變成真正的桂花園。”他的劍穗輕輕晃動,上麵的桂花掃過茶盞,落下細碎的金粉,“我還要把師父的劍穗,係在最遠的那棵‘念桂’上。”
暮色漫上來時,廣場上燃起了篝火。今年的桂花節雖然過了,大家卻總愛圍著“念桂”樹坐坐,看花瓣在火光裏飛舞,像無數跳躍的火星。林曉母親帶著婦人們烤桂花糕,石板上滋滋作響的油花裏,飄出能醉人的甜香。
“清歡你看,”蘇清辭指著篝火旁的影子,“咱們的影子被桂花纏著,像被金線織在了一起。”火光裏,她腕間的銀鐲反射出細碎的光,那是用當年記憶鎖鏈的碎片重鑄的,上麵刻滿了桂花紋,如今看來,倒像串永遠開不敗的花。
蘇清歡望著地上交疊的影子,忽然覺得“念桂”樹的根,早已不止紮在泥土裏,更紮進了每個人的命裏。那些被喚醒的記憶,那些說出口的牽掛,那些未曾言說的溫柔,都在這樹根下盤結生長,長出一片能遮風擋雨的綠蔭。
“我收到寒月穀的信了,”陸衍從懷裏掏出張折疊的紙,被桂花熏得帶著淡淡的香,“他們說要在冰原上建座‘憶魂亭’,亭柱都用‘念桂’木做,還要刻上咱們所有人的名字。”
阿桂搶過信紙,借著火光念起來,奶氣的聲音裏帶著驕傲:“……待到來年花開,願以桂酒敬故人,以新枝告山河——咱們的‘念桂’,能開遍天涯。”
念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哽咽了,小弟子們卻跟著拍手,說“要讓桂花開到月亮上”。篝火劈啪作響,將孩子們的笑聲彈得很遠,像顆顆裹著桂香的石子,投進了歲月的深潭。
蘇清歡靠在陸衍肩頭,看著“念桂”樹的影子在火光裏輕輕搖晃,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她忽然明白,所謂“憶魂”,從來不是把記憶鎖在某個地方,而是讓它像桂花的種子一樣,乘著風,踏著浪,落在每片渴望溫暖的土地上,長出新的希望,開出新的花。
離下一個秋分,還有整整一年。但“念桂”的種子已在天涯紮根,各地的新枝正帶著這裏的記憶抽芽,孩子們埋下的桂花酒,已開始醞釀屬於未來的醇厚。
蘇清歡摸了摸發間的木劍吊墜,又看了看陸衍劍穗上的“念桂”花,忽然覺得,最好的時光,就是這樣——有桂花如潮,漫過歲月的堤岸;有薪火相傳,照亮未知的遠方;有身邊的人笑著鬧著,把每個平凡的秋分,都過成值得被時光珍藏的盛大。
月上中天時,“念桂”樹忽然落下一陣花雨,像天上的銀河傾了下來。蘇清歡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指尖觸到溫潤的質感,仿佛觸到了無數人的掌心——那些逝去的,活著的,遠方的,近處的,所有被桂香浸潤過的靈魂,都在這一夜的花雨裏,緊緊依偎,生生不息。
而那縷醉人的香,正乘著秋分的風,往更遠的地方去,要把這份記憶與溫暖,送到天涯海角,送到歲月盡頭,像一句永不褪色的承諾,在時光裏輕輕回響:桂香不絕,憶魂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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