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是被頸間傳來的僵硬感喚醒的。
    她睜開眼，意識還有些模糊，鼻尖縈繞著一股熟悉的、帶著陰寒氣息的冷香 —— 那是獨屬於雲瀾的味道。
    直到後腦勺傳來的、屬於布料的粗糙觸感，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依舊靠著雲瀾的肩膀，甚至在沉睡中，腦袋還無意識地向他頸窩的方向傾斜了幾分。
    岩洞裏光線晦暗，隻有角落的火把還在燃燒，跳動的火光將周圍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時間感在此刻變得格外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覺得識海深處那種針紮般的痛感緩解了大半，丹田內的蓮火也恢複了些許活力，不再像之前那般萎靡。
    隻是周身依舊被雲瀾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特有的冰冷氣息包裹著，如同裹了一層薄冰，卻奇異地沒有讓她感到寒冷，反而有種安穩的暖意。
    她微微動了動，試圖緩解脖頸的僵硬，肩膀與他的衣料摩擦時，傳來細微的窸窣聲。
    幾乎是同時，她感覺到靠著的那具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 ——
    肌肉的僵硬透過衣料傳遞過來，清晰得如同實質。
    隨即，一直縈繞在兩人周圍的、那種被刻意壓製得平穩流轉的魔氣，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像是平靜的湖麵突然泛起了一圈漣漪。
    蘇曉心中微動，抬起頭，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側的雲瀾。
    他依舊閉著眼，長睫低垂，如同老僧入定般沉靜，下頜線條繃得有些緊，蒼白的膚色在晦暗光線下，像是上好的冷玉，透著一種不近人情的疏離感。
    但蘇曉卻敏銳地察覺到，他周身的氛圍，似乎與自己沉睡之前有些不同 ——
    那不再是單純的沉寂，而是一種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表麵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衝破束縛。
    “那個…… 謝謝啊。”
    蘇曉清了清有些幹澀的嗓子，低聲道謝。
    不管怎麽說，他容忍了她的依靠，讓她能在這危機四伏的魔淵裏，獲得一段安穩的休息時間，得以恢複體力和神識。
    雲瀾沒有回應，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蘇曉也不在意，畢竟他一向如此冷淡。
    她自顧自地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手臂，指尖輕輕按在丹田位置，內視己身 —— 丹田內的蓮苞虛影果然恢複了些許活力，白色的光暈比之前瑩潤了一點，流轉的速度也快了幾分。
    她心中一喜，嚐試著再次分出一縷極其微弱的蓮火氣息，沿著之前的軌跡，想要繼續那 “文火慢燉” 的療傷過程，幫他溫養經脈中的陰寒。
    然而，就在那縷溫和的白色氣息即將透過兩人間無形的共生聯係，探向雲瀾手臂的瞬間 ——
    異變，毫無征兆地陡生！
    雲瀾周身原本被壓製得極為平穩的魔氣，如同被投入了一顆巨石的死水，驟然掀起狂瀾！
    濃稠如墨的黑色霧氣從他體內洶湧而出，帶著毀天滅地的暴戾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岩洞空間！
    魔氣所過之處，岩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角落燃燒的火把都被這股狂暴的力量吹得劇烈搖曳，光芒忽明忽暗，幾乎要熄滅！
    “！”
    蘇曉瞳孔驟縮，那縷剛釋放出的蓮火氣息，如同脆弱的燭火遇到狂風，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魔氣衝散、湮滅，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防禦反應，隻覺得一股冰冷刺骨、沉重如山的威壓如同天幕般當頭罩下，讓她呼吸一窒，胸口像是被巨石碾壓，連肋骨都發出不堪重負的 “咯吱” 聲，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股恐怖的力量碾碎！
    怎麽回事？！
    是他體內的陰寒侵蝕又突然爆發了？
    還是她剛才釋放蓮火的舉動，不小心刺激到了他的道傷核心？
    蘇曉心中駭然，拚命催動丹田內的蓮火，讓純淨的白光籠罩全身，試圖抵禦這股威壓。
    在那幾乎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中，她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這場魔氣風暴的中心 ——
    雲瀾不知何時已然睜開了眼。
    那雙猩紅的眸子裏，不再是之前的沉靜、審視，甚至不是失控時的瘋狂，而是翻湧著一種蘇曉從未見過的、近乎毀滅邊緣的暗潮。
    那裏麵交織著無盡的暴戾與深沉的痛苦，有理智與欲望的激烈掙紮，還有一種…… 如同岩漿般灼燒一切的、滾燙的欲念。
    那欲念如此直白，如此洶湧，幾乎要衝破他眼底的猩紅，將她徹底吞噬。
    他的目光，正死死地鎖在她的臉上。
    不，更準確地說，是鎖定在她的唇上——
    那是她剛才說話時，微微開合的唇瓣，因為緊張而下意識抿緊，帶著一絲水潤的光澤。
    那目光太過赤裸，太過具有侵略性，像無數無形的觸手，纏繞上她的肌膚，順著毛孔鑽進四肢百骸，帶來一陣陣戰栗般的酥麻與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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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曉甚至能從那目光裏，讀到一種近乎貪婪的占有欲 ——
    那是想要將她徹底納入懷中，揉碎了融入骨血的衝動。
    蘇曉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腔。
    那不是單純的恐懼，還有一種更複雜的、讓她頭皮發麻卻又無法忽視的悸動。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指尖冰涼，卻又有一股熱意從心底悄然升起，順著脊椎蔓延至全身。
    “雲…… 雲瀾？”
    她聲音發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你冷靜點，是不是魔氣又失控了？我幫你……”
    然而，回應她的，是雲瀾驟然探出的手！
    那隻手快如閃電，帶著無法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用力收縮，力道之大，讓蘇曉瞬間覺得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尖銳的疼痛順著手臂蔓延至肩膀！
    “呃！”
    蘇曉痛哼一聲，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後退，試圖掙脫他的鉗製，卻被那籠罩全身的恐怖威壓和手腕上的力道牢牢釘在原地，連動一下都變得無比艱難。
    雲瀾的身體緩緩傾覆過來，冰冷的陰影如同潮水般將她完全籠罩，隔絕了所有光線。
    他靠得極近，近到蘇曉能清晰地看到他猩紅眼底倒映出的、自己驚慌失措卻又帶著一絲茫然的臉；
    能感受到他呼吸間帶出的氣息 ——
    那不再是單純的冰冷，而是混合著某種灼熱的溫度，拂在她的額頭、鼻尖，最終落在她的唇瓣上方，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
    他另一隻手緩緩抬起，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緩緩地觸向她的臉頰。
    蘇曉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修長冰冷的手指越來越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指腹上因常年握劍而留下的、淡淡的薄繭。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耳邊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他沉重的喘息聲，周圍魔氣的嘶吼都仿佛變得遙遠。
    指尖最終輕輕落在了她的下頜邊緣，那力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微微抬起她的臉，讓她不得不直視他眼底那片洶湧的暗潮。
    他的拇指，帶著粗糲的薄繭，極其緩慢地、近乎摩挲般地，從她的下頜邊緣，一點點向上，最終擦過她的下唇。
    那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矛盾的珍視與克製——
    指尖的力道很輕，仿佛怕碰碎了她，可那摩挲的軌跡卻又帶著不容錯辨的侵略性，如同在宣告某種所有權。
    這與他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欲念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危險又致命，讓蘇曉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
    蘇曉猛地一顫，唇上傳來陌生而冰冷的觸感，卻像是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她體內潛藏的某種東西。
    一股熱意不受控製地湧上臉頰，連耳根都變得滾燙，身體也泛起一層細密的薄汗。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渴望著什麽，又在恐懼著什麽，這種矛盾的情緒讓她幾乎要崩潰。
    她看到雲瀾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猩紅的眸子變得更加幽深，如同無底的深淵，裏麵翻湧的欲念幾乎要化為實質，將她徹底拖入其中。
    他的呼吸變得更加沉重，噴灑在她唇上的氣息也越發灼熱，帶著一種讓她心悸的暗示。
    周圍的魔氣瘋狂地咆哮著、嘶吼著，如同被他們之間的氛圍感染，將兩人緊緊纏繞在中心，在他們周身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隔絕出一方更加私密、也更加危險的空間。
    岩壁在這狂躁的魔氣衝擊下，發出細微的 “哢嚓” 碎裂聲，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他緩緩低下頭，冰冷的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呼吸間的灼熱氣息完全包裹了她的唇瓣。
    蘇曉的心髒快要跳出喉嚨，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
    說不清是期待還是恐懼，隻知道此刻的自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被他的氣息點燃，徹底墜落，或是沉淪。
    然而，預料中的、帶著冰冷溫度的觸碰，並未落下。
    在兩人的唇瓣即將相觸的最後一刻，雲瀾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扣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鬆了一瞬，那幾乎要灼傷她的滾燙欲念，如同退潮般急速從他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更沉的冰冷，以及一絲毫不掩飾的自厭與痛苦。
    他猛地直起身，像是被什麽燙到一般，迅速放開了對她的鉗製，甚至向後撤開了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猩紅的眸子裏翻湧著掙紮與抗拒，仿佛剛才的情動與失控，是一種對他自身的背叛。
    周身狂暴的魔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拉扯、壓縮，發出不甘的嘶鳴，黑色的霧氣在他周身瘋狂盤旋，卻被他用絕強的意誌一點點、極其艱難地重新壓回體內。
    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因極致的自控而微微顫抖，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連唇瓣都失去了所有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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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洞內重新恢複了死寂，隻剩下兩人粗重不均的喘息聲，在空曠的空間裏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蘇曉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冰冷的岩石上。
    她捂著依舊殘留著冰冷觸感和清晰痛感的手腕，那裏已經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紅痕，提醒著她剛才那近乎窒息的經曆。
    她抬起頭，看向重新背對著她、肩膀線條僵硬到極致的雲瀾 ——
    他的背影孤絕而冰冷，如同被冰封的雕塑，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
    他周身的氣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都要壓抑，仿佛將自己徹底封閉在了一個無人能觸及的世界裏。
    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情動、失控，以及那近乎掠奪的靠近，都隻是她的一場荒誕幻覺。
    但唇上那殘留的、被粗糲指腹摩挲過的細微觸感，手腕上清晰的紅痕，還有心髒依舊未平的悸動，都在無比清晰地提醒她 —— 那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
    情動，終究難自抑。
    可抑製之後，卻是更深的禁忌與自我冰封。
    蘇曉望著那道孤絕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 有後怕，有茫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最終，所有情緒都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裏。
    他終究，還是停住了。
    停在了欲望與理智的邊緣，也停在了他們之間那道名為 “禁忌” 的鴻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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