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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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內的嘈雜,院外的竊語,在白璃那一個“滾”字之後,戛然而止。
    隻餘灶膛裏未熄的火星偶爾劈啪炸開,襯得滿院死寂。
    所有人,無論是呆立的張氏、緊張護著妹妹的大丫、懵懂的小丫、握著柴刀的王鐵柱,還是院外扒著矮牆、伸長了脖子的村民,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目光齊刷刷地釘在那個端坐木椅、白發如雪的身影上。
    秦氏那張慣於撒潑的胖臉,瞬間由諂媚的討好漲成了豬肝色,最後定格在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羞憤與暴怒的青紫。
    她嫁來柳樹溝快二十年了,何曾受過這等當麵折辱?
    而且對方還隻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空氣仿佛被抽幹了,壓得人胸口發悶。
    “別……別鬧……”
    王鐵根被這死寂驚得回神,隻覺得頭皮發麻,慌忙伸手去拽秦氏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抖。
    “走!快走!回家!”
    王鐵根這會兒是真慌了。
    他太了解自家婆娘了,這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真發起狠來天王老子都敢罵。
    秦氏像是被燙了一下,猛地甩開王鐵根的手,三角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死死盯著白璃。
    那眼神,恨不得撲上去撕咬。
    平日裏,誰要是敢對她秦氏嗚嗚喳喳,她能堵著人家門口罵上三天三夜,唾沫星子淹死人!
    今天這口惡氣……
    “大嫂!”
    王鐵柱渾身一個激靈,從震驚中徹底清醒。
    他顧不得滿手血汙,兩步就跨到白璃身前側方,高大的身軀下意識想擋,卻又不敢完全遮擋,姿態笨拙而惶恐。
    他看向秦氏,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懇求。
    “大哥!大嫂!這位……這位是……是我……她性子清冷,不喜人多,你們……你們先回吧!改日!改日我再去給大哥大嫂賠罪!”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拚命示意王鐵根趕緊把人拉走。
    白璃的目光,從秦氏那張扭曲的臉龐上,淡淡地移開,落在了王鐵柱沾滿血汙、緊張得微微顫抖的粗糙大手上。
    她在之前的對話中就已經知道他們兩家是親戚了,若非如此,秦氏此刻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即便是看在這個“兒子”的份上,忍耐仍有極限。
    這婦人若繼續聒噪下去,便隻有死路一條。
    她霜雪般的睫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複又抬起,再次精準地鎖定了秦氏,薄唇輕啟,那清冽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如同冰錐,再次鑿穿了凝固的空氣。
    “還不滾?”
    轟!
    院外的寂靜徹底被打破,壓抑的議論聲如同被捅開的馬蜂窩,嗡嗡作響。
    “謔!又一個‘滾’!”
    “嘖嘖,秦氏這下臉可丟大發了!”
    “這貴人看著跟仙女兒似的,說話可真夠勁兒!”
    “有好戲看咯!秦氏能咽下這口氣?”
    “換你你咽得下?可她敢嗎?那可是貴人……”
    每一個字都像針紮在秦氏的耳膜上。
    她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怒火在血管裏奔騰咆哮。
    她恨恨地剜了白璃一眼,又猛地扭頭瞪向拽著自己的王鐵根。
    這個窩囊廢!
    自家婆娘被人指著鼻子罵“滾”,他竟然隻想當縮頭烏龜!
    王鐵根被她那吃人的眼神嚇得一哆嗦,手上卻加了死力,幾乎是半拖半抱著要把秦氏往外扯,聲音帶著哭腔。
    “走啊!祖宗!那是大戶人家的貴人!咱們惹不起!真罵起來,人家動動手指頭,咱們全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回家!回家我讓你罵個夠!”
    “大戶人家……”
    秦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裏惡毒地咒罵。
    大戶人家又怎樣!
    來到這鄉下地界就得盤著臥著!
    敢在老娘頭上動土,老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可這些話,終究隻在喉嚨裏滾了幾滾,被一股冰冷的恐懼死死壓住。
    白璃那雙清冷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讓她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那是不同於村裏潑婦罵街的另一種力量,讓她潑辣的底氣莫名地泄了。
    “沒用的東西!”
    她滿腔的邪火無處發泄,全衝著王鐵根去了,狠狠一胳膊肘搗在他肋下,疼得王鐵根悶哼一聲,卻不敢鬆手。
    就在王鐵根忍著痛,半拖半拽著心有不甘、臉色鐵青的秦氏,狼狽地轉身,眼看就要踏出院門之際。
    “二叔!”
    “二叔!肉……”
    兩個半大小子,王大山和王大林,卻像腳底生了根,死死釘在原地不動了。
    他們可沒爹娘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眼裏隻有地上那血淋淋、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半扇野豬,還有王鐵柱剛剁下來、肥厚油亮的一條碩大後腿!
    到嘴的肉要飛?
    那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王大山仗著年紀大點,舔著臉湊到王鐵柱身邊,眼睛直勾勾盯著那條豬後腿。
    “二叔,我……我跟大林還沒吃飯呢,肚子餓得咕咕叫……你看這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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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林沒說話,但那眼神比王大山更直白,口水都快從嘴角流下來了,喉嚨裏發出清晰的吞咽聲。
    王鐵柱看著兩個侄子那渴望的眼神,再看看地上屬於白璃的野豬,臉上頓時寫滿了為難。
    他憨厚,重親情,大哥一家再不是東西,孩子總是無辜的。
    他下意識地,帶著一絲卑微的希冀,小心翼翼地轉向白璃,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那個……你看……可不可以……”
    “不可!”
    兩個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白璃甚至沒有看那兩個半大小子一眼,她的目光落在王鐵柱那張混合著窘迫、懇求與失望的臉上,心中湧起的,是比方才更深的困惑與……一種近乎荒謬的鄙夷。
    灶膛裏的火光在她清冷的眸子裏跳躍,卻映不出一絲暖意。
    這傻子……是真傻,還是裝傻?
    資源!
    力量!
    在這弱肉強食的天地間,每一份能滋養己身的資源,都彌足珍貴,需以命相搏,寸步不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修行之路,逆天爭命,一步一生死。
    靈草、法寶、洞天福地……
    哪一樣不是血雨腥風裏奪來的?
    資源有限,道途艱險,當傾盡所有歸於己身,壯大本源,方能窺得一線天機!
    他倒好,身負如此血食資源,竟還想著分潤旁人,簡直愚不可及!
    白璃的記憶深處,浮現出修仙界那赤裸裸的叢林法則。
    為了一株靈草,同門相殘者有之。
    為了一枚丹藥,屠戮弱小者有之。
    為了一處靈脈洞府,宗門大戰血流成河者亦有之!
    像王鐵柱這般心性,若是修仙,莫說築基結丹,恐怕連煉氣期的門檻都未踏過,便已被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行紅塵路,覓師尊所言‘心’之契機……
    白璃的目光再次掃過這破敗的院落,落在張氏那因常年勞苦而粗糙的手上,落在大丫那過早承擔生活重擔的瘦弱肩膀上,落在小丫那懵懂卻充滿煙火氣的笑臉上,最後,停在王鐵柱那張憨厚卻透著迷茫和掙紮的臉上。
    凡俗之人,心性如此軟弱,眼界如此狹隘,渾渾噩噩於生存瑣碎,蠅營狗苟於毫厘得失……
    如此紅塵眾生相,如何承載大道?
    師尊啊……
    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十萬年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現在白璃那古井無波的心湖之上。
    師尊當年所言‘踏入紅塵,尋心問道’……
    該不會是他老人家……
    老糊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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