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吾名白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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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王鐵根一家狼狽離去,院外探頭探腦的人也懾於白璃那冰冷的氣勢,訕訕地縮回了腦袋。
    小院終於重歸清靜,隻剩下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和彌漫在空氣中的濃重血腥氣與……漸漸彌漫開的、另一種更致命的味道。
    暮色四合,星子稀疏地綴在天幕。
    灶房裏,一片忙碌。
    王鐵柱和張氏合力,將剁好的大塊野豬肉丟進燒滾的大鍋裏,大丫手腳麻利地添柴、照看火候。
    滾燙的水汽裹挾著原始而霸道的肉香,衝破血腥氣的束縛,洶湧地彌漫開來,瞬間填滿了小小的院落,甚至攀過矮牆,向著黑暗的村莊深處飄散。
    “咕咚!”
    不知是誰先咽了一口口水。
    門檻上,原本倚著門框、小腦袋一點一點幾乎要睡著的小丫,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兩顆被擦亮的黑曜石。
    她像隻被驚動的小兔子,一骨碌爬起來,“哧溜”一聲就躥進了灶房,扒著灶台踮起腳,眼巴巴地望著翻滾著油花、熱氣騰騰的大鍋,小嘴不由自主地砸吧著。
    “娘……好了嗎?好香啊!”
    大丫也停下了添柴的動作,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連日不見葷腥的身體,在這濃鬱肉香的猛烈衝擊下,胃袋發出無聲的抗議和極度的渴望。
    她努力抿著唇,不讓自己顯得太失態。
    王鐵柱和張氏又何嚐不是?
    那香氣鑽入鼻腔,直衝腦門,勾得人腹中饞蟲瘋狂扭動。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久違的、屬於食物的純粹欲望。
    但他們畢竟是大人,還能勉強維持著麵上的克製,努力將那份洶湧的渴望壓在心底。
    “大丫。”
    張氏抹了把額角的汗,聲音帶著疲憊卻也有絲鬆快。
    “去,把屋裏的凳子都搬出來。當家的,你把堂屋那張小桌也搬院裏來吧。”
    燈油貴,能省則省,借著月光,再點上灶膛裏引出的火把,勉強也能照明吃飯。
    很快,一張矮舊的木桌,四條板凳,在院裏擺開。
    王鐵柱貼心地將桌子就放在白璃身前,免得她還要挪位置。
    一家人無聲地圍攏過來,等待著開飯。
    濃鬱的肉香如同無形的誘餌,牢牢吸引著黑暗中無數饑渴的目光。
    矮牆外,鬼祟的身影又多了起來,探頭探腦,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吞咽聲。
    這香氣比剛才的血腥味更勾魂攝魄!
    若是往常,早就有人忍不住吆喝著“鐵柱哥,真香啊!”
    然後厚著臉皮蹭進來了。
    但今天,院子裏坐著的那尊白衣煞神,連潑辣的秦氏都吃了癟,誰還敢造次?
    隻能扒著牆根,貪婪地吸著這令人抓心撓肝的肉香,聞聞解饞,卻是越聞越餓,腹鳴如鼓。
    王鐵柱自然也察覺到了院牆外的動靜,心頭一陣無奈。
    他倒不是存心要在外麵吃飯勾人饞蟲,實在是處理這野豬耗時太久,錯過了點燈前吃飯的時辰。
    他偷偷覷了一眼坐在椅上、沐浴著清冷月光、仿佛與周遭煙火氣格格不入的白璃,見她依舊神情淡漠,氣定神閑,剛到嘴邊想商量“要不分點肉湯給隔壁李嬸”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罷了,別自討沒趣。
    張氏默默地將每人麵前一隻碗都盛滿了稀粥,依舊是清湯寡水,隻能隱約看見幾顆糙米沉在碗底。
    兩個孩子餓得前胸貼後背,眼巴巴地盯著桌上那盆熱騰騰、油汪汪的水煮大肉塊,喉嚨滾動,但都懂事地沒動筷子,隻是將目光投向父親。
    王鐵柱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個溫和的笑容,轉向白璃,聲音放得極輕,帶著點緊張。
    “那個……飯好了,可以……吃了。”
    眾人的目光,連同牆外無數雙饑渴的眼睛,瞬間聚焦到白璃身上。
    白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麵前那碗糙米粥上。
    粥水渾濁,米粒稀疏,與她記憶中瓊漿玉液、靈穀仙肴判若雲泥。
    她早已辟穀十萬載,體內洞天自成循環,不假外食。
    凡塵五穀雜糧蘊含的雜質濁氣,於她修為不僅無益,反倒需要耗費一絲靈力去化解,徒增麻煩。
    “踏入紅塵,尋心問道……”
    師尊的箴言再次浮上心頭。
    難道這“尋心”,也包括食用這難以下咽的凡俗食物?
    她對師尊的指引已生懷疑。
    吃,還是不吃?
    白璃緩緩闔上了雙眸。
    院內院外,一片寂靜,隻有火把燃燒的輕微劈啪聲和幾道壓抑的呼吸。
    張氏心頭一緊,臉色微白。
    莫非是自己手藝太差,這粥惹了貴人嫌棄了?
    兩個孩子更是心急如焚,小丫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嚕”叫了起來,在寂靜中格外響亮。
    王鐵柱也是大為尷尬,卻又不敢再問,隻能對妻女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他們再忍耐片刻。
    牆外,有人忍不住小聲嘟囔:“磨蹭啥呢……趕緊吃啊!不吃給我啊……”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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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白璃纖長的睫毛顫動,睜開了眼睛。
    眸底依舊是萬年不化的清冷,但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罷了,再試一段時日。
    師尊雖修為不及自己,終究是引道恩師,授業之恩不可忘。
    權當是……全了這份師徒情誼。
    況且,十萬年都等了,又何懼這凡塵短短幾十載?
    時間於她,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刻度。
    眾人見她抬手,似乎要去拿那雙簡陋的木筷,心頭都是一喜。
    然而,那素白纖長的手指卻在半空頓住了!
    所有人的心瞬間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這……又怎麽了?!
    下一刻,王鐵柱夫婦和兩個孩子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隻見白璃手腕極其自然地一翻,動作快得隻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一套潔白如玉、流轉著溫潤光澤的碗筷便憑空出現在她麵前的桌上!
    玉質細膩無瑕,在火把昏黃的光線下,竟似有月華流淌其中,與桌上粗糙的陶碗木筷相比,簡直一天一地!
    幾人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餓花了眼。
    再看,那套玉碗玉筷,真真切切地擺在那裏!
    大丫驚得拽了拽母親的衣角,小聲問:“娘……她……她帶碗筷來了?”
    張氏也是一臉茫然,嘴唇翕動:“沒……沒注意啊……”
    隻有王鐵柱,心頭猛地一跳!
    這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森林裏,那消失的茶盞……
    難道……這姑娘不僅狩獵本事一流,還會如此神乎其神的……戲法?
    他看向白璃的目光,敬畏之餘,更添了一層深深的困惑。
    院外偷窺的人角度受限,倒是沒看清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詭異一幕,隻焦急地等著裏麵開飯。
    終於,白璃拿起了那副玉箸。
    她的動作極其優雅,仿佛拈起的不是凡俗餐具,而是什麽稀世珍寶。
    她夾起了碗中一塊煮得酥軟的豬肉,送入唇瓣,細細咀嚼。
    肉味寡淡,肉質粗糙,蘊含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氣血,對她而言,除了品嚐點鹹淡滋味,毫無意義。
    靈力微微一轉,那點食物殘渣便消弭於無形。
    她吃了幾小口,便放下了玉箸,再無動作。
    見她終於動了筷,王鐵柱如蒙大赦,也趕緊招呼妻女。
    “吃……吃飯吧!”
    他夾了一塊肉放進小丫碗裏,又給大丫夾了一塊。
    壓抑了許久的饑餓感瞬間爆發,一家人再也顧不上許多,埋頭苦吃起來。
    除了白璃,她靜靜地坐著,不知何時,手中又憑空多了一個同樣質地的白玉小杯,杯中是清澈如水的液體,她淺淺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狼吞虎咽的一家人身上。
    小丫吃得臉頰鼓鼓,油光滿麵,滿足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爹!娘!好吃!真好吃!要是天天都能吃肉就好啦!”
    王鐵柱被女兒逗笑了,一邊咀嚼一邊含糊道:“傻丫頭,想得美!明天……明天還能吃上,後天……估計也夠嗆了,再往後……”
    他無奈地搖搖頭。
    大丫比較懂事,咽下嘴裏的肉,小聲給小丫解釋:“天熱,肉放不住,會臭的。”
    她想起灶房地上那剩下的大半扇豬肉,還有院子裏躺著的一半豬肉,心裏一陣心疼。
    張氏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湊近王鐵柱,壓低聲音,帶著商量的口吻。
    “當家的……那位姑娘不願送人,要不……你明天扛去縣城賣了,這麽大一頭豬,也值不少錢。”
    王鐵柱何嚐不想。
    肉壞了太糟蹋東西了!
    他下意識又看向白璃。
    見她麵色如常,終於鼓起勇氣,試探著開口。
    “那個……這肉太多了,天熱放不住,明日……要不我拿一半去縣城賣掉?換些銀錢也好……”
    他心裏盤算著,這姑娘讓自己奉養終身,換了錢也好養久一點,總不能讓她天天喝稀粥吧?
    而且也能報答李嬸一二,再給家裏添點油鹽。
    白璃放下玉杯,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平淡無波。
    “不必。”
    “啊?”
    王鐵柱一愣。
    “這……這麽多真的吃不完,要是放壞了,豈不是白白糟蹋了……”
    “壞便壞了。”
    白璃語氣依舊淡漠,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到時棄掉便是。”
    在她的認知裏,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資源,哪怕毀掉,也絕不容他人覬覦染指。
    變賣?
    在她尚是低階修士時,也曾為幾塊靈石將尋獲的靈草出售。
    但如今,她早已站在巔峰,天下萬物予取予求,這些凡俗之物對她毫無價值,變賣純屬沒事找事。
    王鐵柱與張氏飛快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惋惜和不理解,卻也不敢再勸。
    隻能化惋惜為食欲,埋頭苦幹,盡量多吃些!
    這一頓,一家人吃得酣暢淋漓,一大盆肉塊連湯帶水,被掃蕩得幹幹淨淨。
    鍋底剩下的一點浮著油星的湯水,也被張氏寶貝似的舀進罐子裏蓋好,留著明早泡幹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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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短暫的歇息空隙裏,王鐵柱忽然想起一個疏忽的大事,連忙恭敬地詢問:“對了,還……還未請教恩人高姓大名?”
    清冷的聲音響起,如同玉石相擊。
    “吾名白璃。”
    “白……璃?”
    王鐵柱一怔,這姓氏著實少見,他隻當自己孤陋寡聞。
    卻不知,“白璃”隻是她入道之時,師尊所賜的道號。
    十萬載滄海桑田,俗世姓名,早已湮滅在歲月的塵埃裏,唯有這承載著道韻的符號流傳至今。
    白璃放下手中的玉杯,連同那副纖塵不染的玉碗玉筷,並未收起。
    她優雅起身,月光在她如霜白發上映出一圈清輝。
    她徑直走向院子裏最大、也是原本王鐵柱夫婦居住的那間土屋,伸手推開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
    “吾,住此屋。”
    “啊?那是……”
    王鐵柱下意識想開口說明那是自己的屋子,話到嘴邊,想起已經認了母親,硬生生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到現在為止,都覺得是這小姑娘的玩鬧戲言。
    但他王鐵柱頂天立地,既然磕了頭,那就一定會認。
    直到這小姑娘玩膩了為止。
    白璃不再理會他們,蓮步輕移,身影沒入屋內。
    那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天生就該住在這裏,回到自己家一般。
    “哐當。”木門在她身後輕輕闔上。
    院內陷入一片死寂。
    張氏收拾碗筷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滿是錯愕和為難,看向丈夫。
    “她……她住我們的屋?那……那我們今晚……”
    王鐵柱看著緊閉的房門,又看看一臉愁容的妻子和兩個茫然的孩子,苦笑一聲,歎氣道:“隨她高興吧……你今晚跟大丫小丫擠一擠。我……我在堂屋對付一宿,打個地鋪。”
    說罷,他無奈地起身,得趕緊去收拾灶房,把剩下的寶貴豬肉挪個通風的地方,別真給捂壞了。
    張氏心疼丈夫,但也隻能默默點頭。
    恩人,救命之恩,莫說一間屋,便是……
    唉,認了吧。
    院牆外,死寂被打破。
    黑暗中,壓抑的議論聲如同蚊蚋般嗡嗡響起,充滿了貪婪與不甘。
    “聽見了嗎?他們不賣肉!”
    “那麽多肉,吃不完!說壞了就丟掉?”
    “天爺啊!真他娘的糟蹋東西!”
    “敗家啊……”
    “丟?往哪兒丟?”
    沉默了片刻,一個壓抑著激動的聲音響起。
    “嘿……反正他們吃不完也是要丟……不如……夜裏咱們去……割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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