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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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終於徹底沉靜下來。
    堂屋裏,王鐵柱蜷縮在冰涼的地麵上,身下隻有一張破舊的草席,硌得骨頭生疼。
    深秋的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從門縫、窗隙頑強地鑽進來。
    他凍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裹緊了張氏剛剛抱來的一條薄被。
    家裏僅有的幾條被褥,原本剛剛夠用,白璃突然占據了原本屬於他們夫妻的主屋,此刻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腳步聲輕響。
    張氏安頓好兩個孩子,又從女兒屋裏出來了。
    她挨著丈夫在草席邊坐下,借著微弱月色,憂心忡忡地看著王鐵柱。
    “孩他爹……”
    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白日裏積攢的滿腹疑問。
    “那位白姑娘……她到底是什麽來路?怎麽就……就住進咱們屋了?還有那肉……”
    鐵柱歎了口氣,挪了挪身子,給妻子讓出一點位置。
    夜深人靜,麵對相伴多年的發妻,他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便將今日山中遇險,掉入深坑陷阱,如何絕望,又如何被白璃救起,一五一十地說了。
    當說到白璃提出的要求時,他明顯卡殼了,喉嚨裏像是堵了團棉花,吞吞吐吐,臉皮在黑暗中陣陣發燙。
    “她……她救我上來,卻非要我……認她做母親,還說……要奉養她終身……”
    “什麽?!”
    張氏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認……認母?那姑娘……看著比大丫也大不了幾歲啊!這……這算哪門子事?!”
    “我也不明白啊!”
    王鐵柱愁眉苦臉,聲音裏滿是困惑和無奈。
    “可救命之恩……我……我當時也是沒法子。”
    夫妻倆相對無言,隻能絞盡腦汁猜測這位“貴人”的用意。
    “看她那身氣派,那身細皮嫩肉,還有那手神出鬼沒的‘戲法’……肯定是富貴窩裏出來的大小姐。”
    王鐵柱分析著。
    “那野豬死得蹊蹺,肯定也是她殺的!她肯定有功夫在身,不然也不敢一個人往深山裏鑽。窮文富武啊,家世……隻怕比我們想的還要嚇人,怕是郡城甚至京城裏的大戶。”
    他頓了頓,想起那刺目的白發。
    “就是那頭發……白得嚇人,莫不是得了啥怪病?”
    張氏也點頭附和:“是啊,這麽金貴的人兒,跑到咱們這窮山溝裏來,還要當娘……圖什麽呢?”
    她越想越覺得荒謬,最終隻能歸結為:“小姑娘家愛玩鬧吧?興許是家裏悶得慌,出來找點新鮮。等她玩夠了,覺得咱們這破地方沒意思了,自然就走了。”
    王鐵柱默默點頭,也隻能抱著這樣的希望。
    “但願吧……隻盼著她早點玩夠……”
    他又想起什麽,叮囑妻子:“明日飯食,你多用點心。不管她是真玩鬧還是假玩鬧,救了我是真。咱們不能怠慢了恩人。”
    “我曉得。”
    張氏應下,看著丈夫疲憊的臉,心疼道:
    “你也快睡吧,明兒還要早起上工,這地上涼……”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王鐵柱輕輕推了推。
    “快回屋吧,別讓孩子們醒了找不到你。”
    他的目光下意識瞟向灶房的方向,那裏堆著一二百斤的野豬肉。
    肉香仿佛還在鼻尖縈繞。
    很多人都知道家裏有肉,他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隱隱有種“今夜不會太平”的感覺。
    張氏無奈,隻得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女兒們的小屋。
    夜涼如水,寒意浸骨。
    王鐵柱裹緊了薄被,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耳朵始終警惕地豎著,捕捉著院裏院外的動靜。
    主屋內,白璃並未入睡。
    她盤膝坐在那張又硬又糙的土炕上,雙眸微闔,周身縈繞著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清氣。
    天地間的靈氣稀薄得如同沙漠裏的水汽,對於她這等境界而言,吐納修煉早已是杯水車薪,毫無增進修為的意義。
    但這習慣保持了十萬年,早已刻入骨髓,更像是一種維持存在感的儀式。
    她的心神,此刻正沉浸在對師尊當年那飄渺箴言的推演之中。
    何為心?
    喜怒哀樂貪嗔癡?
    凡人之心瞬息萬變,如浮萍飄搖,如何承載大道之基?
    她收下王鐵柱這個“兒子”,融入這最底層的煙火凡俗,本意是更貼近所謂的“紅塵尋心”。
    然而,真正置身其中,反而愈發迷茫。
    “心”之一字,如同霧裏看花,水中撈月。
    況且……
    她蹙了蹙精致的眉頭。
    “母親”這個身份,於她而言太過陌生。
    十萬年獨行,唯道永恒。
    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母親。
    麵對王鐵柱這樣一個早已成年、有著自己家庭和思維的“兒子”,她難道要去教導他咿呀學語?
    還是如對待稚童般寵溺嗬護?
    白璃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困惑。
    這感覺甚至比她衝擊更高境界時遇到的壁壘還要陌生。
    看來,得找找村裏的老嫗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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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俗總有他們的生存智慧,或許能觸類旁通?
    就在她思緒翻湧之際,院子裏陡然響起一聲刻意壓低卻難掩驚怒的低喝!
    “誰?!誰在那兒?!”
    王鐵柱的聲音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夜的死寂!
    緊接著,便是壓抑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拉扯推搡的動靜。
    “別……別動手!”
    “鐵柱哥,是……是我們!”
    有些熟悉的男聲響起,帶著幾分尷尬和強裝的鎮定。
    “癩子?”
    王鐵柱的聲音帶著驚愕和一絲了然。
    “你們……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半夜三更摸進來偷肉?”
    他的感覺果然沒錯!
    確實不太平。
    “噓!鐵柱哥,小聲點!別驚動屋裏那位……”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二狗,帶著討好的笑。
    “你看,鐵柱哥,反正你家肉那麽多,你們也吃不完,又不打算賣……咱們就割一點,就一點!神不知鬼不覺的,算個啥事嘛!大家鄉裏鄉親的……”
    “對啊鐵柱哥!”
    癩子也連忙附和,聲音裏充滿了對肉味的渴望。
    “這都多久沒聞過油腥了……就一點點……”
    外麵的爭執聲雖然竭力壓低,但在白璃超凡的感知下,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聞。
    事實上,早在晚飯時,院牆外那些關於“夜裏來割肉”的竊竊私語,就已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耳中。
    無聊。
    白璃連眼皮都懶得抬。
    凡人的貪婪與蠅營狗苟,在她眼中與螻蟻爭食無異,不值得她浪費一絲神念。
    她甚至懶得去“看”。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未如癩子他們所願。
    王鐵柱沒有讓開,反而更加堅決地攔在了肉前,聲音裏充滿了為難。
    “不……不成啊!癩子,二狗!這肉……它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啊!”
    “嗨!鐵柱哥,你這說的啥話!”
    二狗以為他是推脫,嬉皮笑臉地就想繞過去。
    “又沒人看見!就咱們仨!”
    他手裏赫然握著一把屠刀,顯然是早有準備,借著微弱月光,就想往那油亮的豬肉上割去。
    “不能動!”
    王鐵柱急了,一把抓住二狗的胳膊,力氣不小。
    “沒人看見就能當沒幹過?那些偷雞摸狗、殺人放火的,哪個不是趁著沒人看見才幹的?!這種事,做了就是做了,有沒有人看見都一樣!壞良心的事,咱不能幹!”
    他憨厚的臉上滿是焦急和認真。
    這話卻像火星子濺到了幹柴上!
    “賊?!”
    癩子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又驚覺不妥,趕緊壓低聲音,卻掩不住那股羞惱和怒氣。
    “王鐵柱!你罵我們是賊?!”
    二狗的臉也瞬間陰沉下來,掙脫王鐵柱的手。
    “好!好你個王鐵柱!既然你說我們是賊,那老子今天就認了!不割點肉回去,豈不是白白挨你一頓罵?真當老子沒脾氣?!”
    被點破了心思,惱羞成怒之下,兩人反而豁出去了,貪婪和戾氣壓倒了最後的顧忌,鉚足了勁就要硬來!
    王鐵柱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主屋緊閉的房門,那裏一片死寂。
    他心亂如麻!
    爹娘從小教導他做人要正直本分,這些肉若真是他自己的,送他們一些也無妨。
    可這野豬是白璃打死的!
    這肉是她的!
    自家婆娘孩子能飽餐一頓已是天大的恩情,他哪有資格做主送人?
    更何況白璃的態度很明確,寧可臭了丟掉也不送人!
    “唉!”
    他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眼看反射著月光的刀就要碰到豬肉,他也顧不得許多,再次撲上去阻攔。
    “放下!快放下!”
    “滾開!”
    二狗被接二連三的阻攔徹底激怒了,眼中凶光一閃,手中那柄用來割肉的刀,竟不管不顧地朝著王鐵柱揮舞過來!
    癩子也在一旁幫腔,試圖推開王鐵柱。
    他們並非真想殺人,隻是三番兩次被阻撓,又被冠上“賊”名,邪火攻心,隻想嚇退王鐵柱,割了肉再說。
    以王鐵柱心軟的性子,事後賠個笑臉總能糊弄過去。
    就在這刀光即將及身的刹那!
    主屋內,盤膝而坐的白璃,細長的柳眉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她懶得理會這些螻蟻的紛爭。
    但王鐵柱……是她今日剛收下的“兒子”。
    雖然她不知如何教導,也不打算真的付出什麽“母愛”,但有一點,她覺得有必要讓這個愚蠢的凡人明白。
    當螻蟻膽敢覬覦、搶奪屬於你的東西時,該如何處理!
    這,便是弱肉強食天地間,最樸素的法則!
    吾兒,此乃為娘予你的‘第一課’!
    心中淡漠地掠過這個念頭,白璃甚至連眼睛都未睜開,隻是對著麵前那堵斑駁的土牆,漫不經心地屈指一彈。
    嗡!
    一道肉眼、凡識皆無法捕捉的細微靈力,無聲無息地穿透牆壁,沒入黑暗的院落。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沒有耀眼奪目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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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一陣極其輕微、仿佛錯覺般的微風拂過。
    院子裏,正揮舞著屠刀、麵目猙獰地想要嚇退王鐵柱的二狗,那凶狠的表情和即將出口的威脅話語,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扼住喉嚨,瞬間凝固在臉上!
    他高舉的手臂停滯在半空,身體保持著前衝的姿勢,卻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所有生機的泥塑,僵直不動!
    旁邊的癩子,那推搡的動作也詭異地定格在原地,臉上的怒容還未褪去,眼中卻已失去了所有神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王鐵柱隻覺得一股涼風擦著臉頰掠過,眼前兩人動作驟停,聲音戛然而止。
    黑暗模糊了他們的表情,隻能看到兩個僵硬的輪廓,以及二狗手中那把反射著冰冷月光的刀刃。
    “癩子?二狗?”
    王鐵柱試探著輕聲呼喚,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脊椎。
    死寂。
    沒有任何回應。
    王鐵柱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拍癩子的肩膀。
    “你們咋……”
    手指剛一觸碰到對方的肩膀。
    噗通!
    癩子那僵直的身體,如同一截失去支撐的朽木,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後倒去!
    “癩子!”
    王鐵柱魂飛魄散,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想彎腰去攙扶。
    慌亂中,他的手胡亂地觸碰到倒地的身體……
    一股溫熱、粘稠、帶著濃烈鐵鏽腥氣的液體瞬間浸透了他的指尖!
    緊接著,他摸到了一種滑膩膩、帶著令人作嘔的褶皺和粘液的觸感。
    像是……
    像是殺豬時掏出來的豬下水!
    他的手指繼續往下摸索,觸碰到了冰冷堅硬的地麵,然後指尖劃過粗布的褲腿,摸到了大腿……
    王鐵柱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縮回手,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頭皮炸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天靈蓋!
    “不……不可能!”
    他失聲低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無邊的恐懼。
    他踉蹌著撲向旁邊還僵立著的二狗,雙手抓住對方的胳膊拚命搖晃,語無倫次。
    “二狗!二狗你說話!別嚇我!醒醒!”
    噗通!
    二狗的身體,同樣如同一灘爛泥,軟綿綿地栽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王鐵柱徹底懵了,大腦一片空白,無邊的恐懼攫住了他,讓他無法思考。
    冰冷的夜色仿佛化作無數隻鬼手,將他死死攥住。
    他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原地轉了兩圈,才猛地想起來。
    火!
    亮光!
    他連滾帶爬地衝向灶膛,手忙腳亂地摸索著火石和引火的幹草。
    恐懼讓他的雙手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粗布衣衫。
    啪嗒……啪嗒……
    黑暗中,火石撞擊的火星微弱而無力,好幾次才終於引燃了一小簇火苗。
    他哆嗦著,用盡全身力氣護住那微弱的光源,湊近灶膛裏殘留的餘燼……
    噗!
    一簇小小的火苗終於掙紮著燃起,點燃了幹燥的柴草。
    橘紅色的火光猛地跳躍起來,掙紮著驅散了一小片黑暗。
    當那跳躍的光線終於照亮二狗和癩子倒臥的地方。
    瞬間……
    “呃啊!!!”
    一聲非人的、扭曲變調的慘叫猛地從王鐵柱喉嚨裏爆發出來!
    他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整個人觸電般向後踉蹌倒退了數步,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了極限,幾乎要撕裂眼眶!
    視線所及,是地獄般的景象!
    二狗和癩子的身體,從腰部被整齊地切開!
    上半身和下半身詭異地分離,斷口處血肉模糊,森白的脊骨茬子和花花綠綠、滑膩的內髒腸子淌了一地,濃稠滾燙的鮮血如同肆意潑灑的墨汁,在地麵上迅速蔓延開來,形成兩灘不斷擴大的、令人作嘔的血泊!
    兩顆頭顱歪斜在血泊中,眼睛瞪得滾圓,瞳孔渙散,凝固著死前最後一刻的驚愕與茫然,死不瞑目地盯著火光的方向,也盯著魂飛魄散的王鐵柱!
    王鐵柱雙腿一軟。
    “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身下瞬間被蔓延過來的溫熱鮮血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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