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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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柱癱坐在冰冷粘稠的血泊裏,喉嚨裏那聲非人的慘嚎尚未完全逸散在寒夜中。
“啊!!!”
幾乎就在他尾音顫栗的瞬間,另一聲更加尖銳、充滿驚駭的短促尖叫從不遠處的矮牆邊驟然炸響!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如同冰錐狠狠紮進王鐵柱已然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他渾身猛地一個激靈,如同受驚的野獸,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借著灶膛裏那簇微弱搖曳的火光,他隻捕捉到一個倉惶狼狽的身影,正手腳並用地翻爬矮牆,落地時甚至趔趄了一下,隨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隻留下一陣急促遠去的腳步聲。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王鐵柱。
他牙齒咯咯作響,全身篩糠般劇烈顫抖,四肢百骸都被一種滅頂的寒意凍僵。
老半天,他那被恐懼攫住的大腦才艱難地轉動起來。
糟了!
剛剛……被人看到了!
看到這地獄般的景象,看到渾身是血的自己!
他們會怎麽想?
會怎麽說?
凶手!
這兩個血淋淋的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意識裏。
這下,怕是要倒大黴了!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王鐵柱那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瞬間在這深秋寒夜裏蕩開一圈圈恐慌的漣漪。
鄰近的幾戶人家,窗戶裏次第亮起了昏黃的油燈光。
最先被驚動、急匆匆披衣出來的,正是他的妻子張氏。
“孩他爹?孩他爹!”
張氏的聲音帶著睡意未消的慌亂,她掌著一盞如豆的油燈,昏黃的光暈僅能照亮腳下幾步之地。
她先是去了堂屋,空無一人,隻有那張破草席孤零零地攤在地上。
心猛地一沉,她腳步踉蹌地衝出堂屋,直奔院子。
夜風刺骨,油燈的火苗被吹得忽明忽滅。
她遠遠看到灶房門口的地上似乎坐著個模糊的人影,被灶膛裏透出的微光勾勒出一個顫抖的輪廓。
“孩他爹?”
張氏不敢貿然過去,強壓著心悸,遠遠地、試探地喚了一聲,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地上那人影渾身一顫,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抬起頭!
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猛地從血泊裏站了起來,聲音嘶啞變形,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迫。
“別過來!快回屋去!快!”
聽到丈夫的聲音,張氏先是心頭一鬆,但旋即被那語氣裏的恐懼和絕望攫住。
她非但沒退,反而憂心忡忡地往前挪了兩步,試圖看清。
“大半夜的,你坐灶房地上幹啥呢?莫不是……”
她甚至想用晚上那難得的肉食開個小小的玩笑,試圖驅散這詭異的氣氛。
“晚上吃了恁多肉,又餓啦?”
這調笑落在王鐵柱耳中,無異於尖刀剜心。
他臉上毫無血色,隻有一片死灰,嘴唇哆嗦著,再次厲聲吼道:“讓你回屋就回屋!別問!快去!”
他高大的身軀死死擋在灶房口,像一堵絕望的牆。
絕不能讓妻子過來!
絕不能讓她看到裏麵那煉獄般的景象!
那會生生嚇死她!
然而,王鐵柱的極力遮掩,終究是遲了。
哐——!
哐哐——!
“出人命啦!殺人啦!”
尖銳刺耳的大鑼聲伴隨著變了調的嘶吼,如同驚雷般撕裂了整個村莊的寧靜!
鑼聲急促而恐慌,一聲緊似一聲,敲打在每個人的心尖上。
霎時間,如同捅了馬蜂窩!
家家戶戶的燈都亮了起來,院門吱呀打開。
睡眼惺忪的男人們提著棍棒、鋤頭衝出來,女人們裹著衣裳,驚恐地探頭張望。
被擾了清夢的抱怨、不明所以的詢問、嗅到血腥味的興奮與恐懼……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嗡嗡聲浪。
火把!
一支、兩支、十支……
越來越多的火把被點燃,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著,驅散黑暗,也點燃了人心底的躁動。
很快,一支由老村長領頭,舉著火把、拿著家夥的村民隊伍,便如潮水般湧到了王鐵柱家低矮的院牆外。
火光熊熊,將院牆的影子拉得老長。
這突如其來的陣仗,把院內的張氏嚇得魂飛魄散,油燈差點脫手。
而灶房門口的王鐵柱,更是麵如死灰,心亂如麻,一顆心沉到了無底深淵。
矮牆外,一個半大小子被人推到前麵,正是王鐵柱的親侄子王大山!
他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手指哆嗦著指向院內火光搖曳的灶房方向,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恐懼。
“那!就是那!村長爺爺!癩子哥和二狗哥……他們……他們被我二叔給殺了!就在裏頭!屍體……屍體還在裏頭呢!”
老村長勾著脖子,眯起昏花的老眼,努力想看清黑黢黢的灶房裏麵,卻隻能看到灶膛裏跳躍的火光和門口王鐵柱模糊的身影。
“大山小子,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人命關天,可不敢胡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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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長聲音發沉,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
“是真的!千真萬確!我親眼瞧見的!”
王大山帶著哭腔,聲音拔高,仿佛要證明自己的話。
“屍體就在裏頭躺著呢!”
老村長還是覺得不踏實,渾濁的老眼掃過身後舉著火把的村民,扯著嗓子高喊了一聲。
“癩子?癩子在不在?二狗!二狗來了沒?”
村民們舉著火把左右張望,相互詢問。
人群中一陣騷動。
“沒見著癩子!”
“二狗也沒在!”
“晚飯後還見他倆在村口嘀咕呢……”
“天爺,不會真……”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無數道懷疑、驚懼、探究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針尖,穿透矮牆,狠狠紮在王鐵柱身上。
那眼神裏的含義不言而喻。
王鐵柱,殺人凶手!
就在這時,一個高亢尖銳的女聲猛地炸響,壓過了嘈雜!
“王鐵柱!你給我滾出來!”
王鐵柱的大嫂秦氏如同一隻憤怒的鬥雞,猛地叉腰衝到院門前,砰砰砰地用拳頭狠狠砸著那扇並不結實的木板門,唾沫星子橫飛。
“瞅瞅你這都幹的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兒!殺人的事兒你都敢做了?啊?!往日爹娘是怎麽教你的?仁義禮智信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還不快把門開開!讓大家夥兒看看你這黑了心肝的!”
她一邊罵,一邊用力拽了一把旁邊縮著脖子的丈夫王鐵根。
王鐵根被自家婆娘一瞪,也隻得硬著頭皮,扯著嗓子幫腔,聲音卻透著心虛和煩躁。
“二弟啊!你……你咋能殺人呢?咱們老王家的臉麵!祖宗八輩子的臉都讓你給丟光丟盡了!開門!快開門!”
王鐵根和秦氏此刻是真覺得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他們原本隻是眼饞那點野豬肉,攛掇兒子王大山夜裏跟著癩子他們去“弄”點回來,想著王鐵柱心軟,事後賠個笑臉總能糊弄過去。
萬萬沒想到,肉沒弄到,兒子竟撞上了殺人現場!
還是兩條人命!
王大山是他們親兒子,他的話還能有假?
老王家出了個殺人犯!
這以後在村子裏還怎麽抬頭做人?
就算分了家,可外人哪管這些?
老二成了殺人犯,他們老大一家也得跟著被戳斷脊梁骨!
眼見著砸了半天門裏麵毫無動靜,秦氏那股邪火和恐懼徹底爆發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就嚎哭起來,聲音淒厲刺耳。
“哎呦喂!我的老天爺啊!這可怎麽得了啊!殺人啦!還殺了兩個!這是要我們老王家的命啊!以後還怎麽在村裏活啊!王鐵柱你個挨千刀的……”
院門外哭天搶地,咒罵連天。
院子裏,張氏聽著那一聲聲“殺人犯”,看著丈夫擋在灶房門口那決絕而顫抖的背影,以及他身上那在火光下顯得格外刺目的、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汙跡……
一個可怕的念頭鑽進她的腦海。
難道……外麵人說的……都是真的?
丈夫……殺人了?!
她心中大駭,腳下發軟,手中的油燈猛地一晃,燈油潑灑出來,燙得她手一抖,差點將燈摔在地上。
她強忍著恐懼,偏過頭,拚命想從王鐵柱的腋下縫隙裏看清灶房內的情形。
“別看!”
王鐵柱低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擋住她的視線,高大的身軀繃得像塊石頭,卻掩不住那份絕望的顫抖。
“孩他爹!到底怎麽回事?你……你身上……”張氏的聲音帶著哭腔,心慌意亂。
王鐵柱嘴唇翕動,喉嚨裏卻像堵了塊滾燙的烙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
這滔天大禍,如何能解?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輕響。
主屋那扇緊閉的房門,開了。
一襲素白的身影,如同月下凝結的寒霜,緩步而出。
白璃。
她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漠然的目光掃過院內驚惶的夫妻,掃過院外那一片舉著火把、群情洶湧的人影,如同俯瞰一群聒噪的螻蟻。
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
“聒噪。”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慵懶,卻詭異地穿透了所有的哭喊、咒罵和喧囂,清晰地傳入院牆內外每一個人的耳中,如同冰水澆頭。
人群的喧鬧聲,竟真的因為這詭異的兩個字,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火把劈啪燃燒,映照著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
然而,這死寂隻維持了短短一瞬。
“是她!貴人!”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人群沉寂了一會兒,隨即再次爆發。
“貴人也不管用!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殺人償命!”
“不能就這麽算了!”
更大的聲浪轟然爆發!
尤其是當癩子和二狗的爹娘哭喊著、連滾帶爬地擠到人群最前麵,那喪子之痛的悲號如同火上澆油!
“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
“還我兒子命來!王鐵柱!你這個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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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殺人償命!”
人群徹底沸騰了!
憤怒和恐懼壓倒了那片刻的詭異。
有人開始用力撞擊那扇並不結實的院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更有幾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的後生,等不及門開,竟直接開始翻越矮牆!
“嘎吱”一聲,院門終於被從裏麵打開。
洶湧的人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湧入了小小的院落!
王鐵柱看著眼前失控的一切,看著那些或憤怒、或悲痛、或幸災樂禍的麵孔,看著哭得幾乎昏厥的癩子、二狗的父母,看著跳著腳咒罵的大嫂秦氏……
心中無比悲涼和絕望。
擋不住了!
一切都完了!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他轉頭,看向依舊靜靜立在主屋門口、仿佛置身事外的白璃,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感激,有愧疚,有無奈,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決然。
他很鄭重地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很抱歉,白姑娘……”
後麵的話,他哽住了。
他想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了”。
想說“答應的奉養終身恐難兌現”。
想說“連累了你遭遇這一出,實在對不住”。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沉重的歎息。
“……我怕是要食言了。請你……見諒。”
說完,他不再看白璃,挺直了那沾滿血汙的脊背,準備走向那些洶湧而來、要將他撕碎的人群。
這事,他一個人擔了!
絕不連累妻小!
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然而,就在他抬腳的瞬間。
一道冰冷得如同九幽寒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在他耳邊,也在整個嘈雜的院落裏響起。
“混賬!”
白璃細長的柳眉微蹙,那雙漠然的銀眸終於正眼看向王鐵柱,裏麵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俯瞰眾生的冰冷審視。
“如此與為娘說話,乃大不敬!”
王鐵柱的腳步如同被釘在地上,渾身劇震!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白璃,都到了這個時候……
她竟然還在堅持那個荒謬的“母子”身份?!
秦氏和湧進來的村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為娘”弄得一愣,但旋即被更大的憤怒淹沒。
“那邊,屍體就在那邊!就在灶房!”
王大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帶著村長和幾個膽大的村民,舉著火把,直奔那散發著濃重血腥味的灶房而來!
癩子和二狗的家人更是哭嚎著撲過去。
白璃依舊麵無表情。
她甚至懶得挪動腳步,寬大的袍袖隻是極其隨意地輕輕一拂。
無聲無息間,一把樣式古樸、線條流暢的椅子,憑空出現在她身後。
她姿態優雅地緩緩坐下,素白的衣裙纖塵不染,與這混亂血腥的院落格格不入。
她的眼眸平靜無波,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皮影戲。
她知道,眼下的局麵,皆因她彈指間抹殺兩隻螻蟻而起。
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緒在她那近乎永恒的心湖中泛起一絲微瀾。
其一,抹去。
心念微動,那兩具汙穢的屍體,那滿地的血泊內髒,瞬間便能消失於無形,了無痕跡。
連同這些螻蟻腦中相關的記憶,亦可一並抹除。
簡單,幹淨,一了百了。
其二,靜觀。
什麽都不做。
任其發展。
看看這螻蟻的世界,麵對死亡與混亂,會演繹出怎樣可笑的鬧劇。
也正好查驗一下,這個便宜“兒子”會如何處理後續。
她淡漠的目光,追隨著那群舉著火把、帶著憤怒與恐懼衝進灶房的身影。
最終,那絲微瀾歸於死寂的平靜。
她選擇了靜觀。
“啊——!!!”
“天殺的!我的兒啊!”
“嘔……”
幾乎就在火把的光芒徹底照亮灶房內部的瞬間,比王鐵柱之前更加淒厲、混雜著極致恐懼、悲痛和生理性作嘔的尖叫與哭嚎聲,如同地獄的喪鍾,猛地從灶房內炸開!
瞬間席卷了整個院落!
衝在最前麵的村長,隻看了一眼,便如同被重錘擊中胸口,踉蹌著倒退出來,老臉煞白,扶著牆劇烈地幹嘔起來。
王大山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癱坐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片,指著裏麵,隻會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明亮的火光下,灶房內的景象再無遮掩!
腰斬!
花花綠綠淌了一地的內髒腸子!
肆意蔓延的、濃稠發黑的血泊!
死不瞑目、凝固著無盡驚恐的頭顱!
這遠超常人想象的恐怖死狀,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衝擊著每一個目睹者的視覺和心靈!
一直在找機會看個究竟的張氏,終於尋到空檔,目光觸及那地獄般的景象,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
她發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抽氣,眼前一黑,手中的油燈“啪嗒”一聲掉落在地,火焰掙紮了幾下,徹底熄滅。
她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向後倒去,被旁邊不知所措的王鐵柱下意識地扶住,才沒摔在地上,但已是心悸氣短,麵無人色。
“我的兒啊!”
“你應娘一聲啊!”
癩子和二狗的父母家人,在看清那兩灘根本無法稱之為“屍體”的恐怖殘骸後,瞬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大悲痛,被眼前這慘絕人寰的景象催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兩個披頭散發、狀若瘋魔的老人,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帶著淒厲到極致的哭嚎,雙目赤紅,不管不顧地撲向渾身浴血的王鐵柱!
枯瘦的手指彎曲如爪,帶著同歸於盡的絕望!
“王鐵柱!我要你償命!”
“還我兒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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