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征稅、征兵、征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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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滑過,柳樹溝似乎恢複了往日的節奏。
    雞鳴狗吠,炊煙嫋嫋,村民們依舊在貧瘠的土地上刨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這平靜,脆弱得像一層薄冰。
    冰層之下,是無數雙驚魂未定、充滿恐懼的眼睛。
    夜深人靜時,總有人被噩夢驚醒,冷汗浸透粗布衣衫,夢裏是白發如雪的身影,是腰斬的慘狀,是全村死寂的絕望。
    恐懼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每個人的神經。
    膽子小的,實在承受不住這份無形的重壓,咬咬牙,變賣了微薄的家當,拖家帶口離開了祖輩生活的村莊,消失在通往未知遠方的塵土裏。
    更多的人,隻能將這份恐懼深埋心底。
    走?談何容易!
    祖墳在這裏,賴以為生的土地在這裏,離開了柳樹溝,他們這些土裏刨食的莊稼漢,又能去哪裏?
    不過是換個地方掙紮求存,甚至可能連這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人,在日複一日的“平靜”和冰冷的律法條文麵前,逐漸給自己找到了“釋懷”的理由。
    “唉,癩子和二狗……畢竟是犯了王法啊。”
    “是啊,夜入私宅,打死勿論,律法是這麽定的。”
    “雖然死得是慘了點……但也是……也是罪有應得吧……”
    他們用律法的冰冷來麻痹內心的恐懼,仿佛這樣就能將那個白發身影帶來的衝擊淡化。
    這與其說是釋懷,不如說是一種無奈的自我催眠,一種在絕望中尋找的、搖搖欲墜的心理支點。
    而打破這份詭異“平靜”,為村民們注入一點異樣“活力”的,是每日雷打不動出現在村口的馬車,以及從車上走下來的那位官家千金。
    當那輛代表著身份和權勢的馬車在晨曦中駛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樹下,總會聚集起不少村民。
    他們不再像最初那樣遠遠躲開王鐵柱,反而早早等在這裏,臉上堆起或敬畏、或討好、或小心翼翼的笑容,隻為在林星瑤下車時,能搶著打聲招呼。
    “林小姐早!”
    “林小姐又來啦!”
    “林小姐辛苦了!”
    “林小姐真是心善,天天來看望……”
    這招呼聲,比雞鳴還準時。
    仿佛能跟這位縣令千金搭上一句話,沾上一點官氣,日子就能鬆快幾分。
    他們心底盤算著,萬一混熟了臉,將來在縣城找個活計,或者在繳納那沉重得喘不過氣的賦稅時,林小姐能在她爹麵前美言幾句,給點方便,那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這一日清晨,空氣帶著深秋的涼意。
    老村長佝僂著背,站在村口,渾濁的老眼望著兩輛破舊的驢車,載著幾口破箱子和寥寥無幾的家當,吱吱呀呀地向村外駛去。
    車上坐著的,是癩子和二狗那兩對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的爹娘。
    他們的背影,透著一種被連根拔起的淒涼和茫然。
    “你們……真要走啊?”
    村長聲音沙啞,帶著深深的不忍。
    做了半輩子的街坊鄰居,看著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還要背井離鄉,他心裏像堵了塊大石頭。
    喪子之痛啊!
    光是想想,都讓他心口絞痛。
    更讓他憂心的是,離開了柳樹溝,他們這些老骨頭,靠什麽活下去?
    這跟逃荒有什麽區別?
    “村長,別勸了……”
    癩子爹頭也沒回,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
    “這地方……待不下去了……一閉眼,就是……就是那白發……和我家那孽障的……”
    他哽住,說不下去。
    “那……你們打算去哪落腳?”村長追問。
    車上的人沉默著,隻有驢車吱呀作響。
    他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前方一片混沌,隻是本能地想要逃離這個充滿夢魘的地方。
    村長看著他們消失在晨霧彌漫的小路盡頭,長長地、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世道,怎麽就這麽難!
    王鐵柱也準備去上工,恰好看到了那離去的淒涼背影。
    他腳步一頓,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和愧疚。
    癩子和二狗死了,現在連他們的爹娘也被迫遠走他鄉……
    雖然那兩人是咎由自取,可這結果……
    他時常會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那麽強硬,讓他們切點肉趕緊走,會不會就是另一個結局?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唉……”他也隻能搖頭輕歎。
    村民們也看到了王鐵柱。
    經過這些天的“緩衝”,恐懼依舊存在,但已經不像最初那般露骨。
    有人勉強擠出個笑容,僵硬地招呼一聲。
    “鐵柱哥,上工啊?”
    然後便匆匆移開目光,離遠了些。
    那笑容裏,依然藏著難以掩飾的疏離和忌憚。
    就在這時,王鐵根帶著兒子王大山也走到了村口。
    王鐵根一眼看到了二弟,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臉上掠過複雜難辨的神情。
    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極其輕微、幾乎聽不見地喚了一聲:“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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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便像被什麽燙到似的,猛地低下頭,一把拽過旁邊還在好奇張望的兒子,幾乎是拖著,匆匆繞過王鐵柱,頭也不回地快步向村外走去,連林星瑤也顧不上等了。
    “爹,咱不等林小姐……”王大山不解地問了一句。
    “閉嘴!趕緊走!”王鐵根低吼一聲,腳步更快了。
    這一幕落在其他村民眼裏,立刻又引起一陣壓抑的竊竊私語。
    “嘖,親兄弟啊……”
    “可不是嘛,本來關係就不好,現在更差了……”
    “唉,都怕沾上麻煩……”
    王鐵柱聽到了那些細碎的議論,臉上火辣辣的,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連親大哥都像避瘟疫一樣躲著他?
    他隻能裝作沒聽見,低頭看著腳下的泥土。
    村長回轉身,看到了神情落寞的王鐵柱。
    他沒說什麽,隻是伸出枯瘦的手,在他厚實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和安慰,然後便背著手,準備回家。
    就在這時,眼尖的村民喊了一聲:“看!林小姐的馬車來了!”
    歪脖子樹下等待的村民們瞬間精神一振,紛紛伸長了脖子,臉上重新堆起笑容,之前的議論和沉重氣氛仿佛一掃而空。
    村長停下了腳步。
    他老了,本沒有那麽多刻意討好官家的心思,但既然人都到了眼前,再裝作沒看見躲回家,那就太失禮了。
    馬車在村口停下。
    車簾掀開,林星瑤一身素雅的衣裙,動作輕盈地走了下來。
    然而,今日的她,與往日那帶著幾分刻意親近和期待的神態截然不同。
    她的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凝重,精致的臉龐上沒有了往日的溫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憂慮。
    “林小姐早!”
    “林小姐來了!”
    眾人紛紛熱情地打招呼,王鐵柱也趕緊收斂心神,恭敬地喚了一聲:“小妹。”
    這一聲“小妹”,在往日總能引來村民們羨慕嫉妒的眼神,但今日,林星瑤隻是對他微微點了點頭,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
    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帶著討好和期盼的臉,掃過老村長溝壑縱橫、寫滿滄桑的麵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吐出胸中塊壘。
    她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清脆,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份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村民耳中。
    “鄉親們……我今日來,除了侍奉師父,還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喧鬧的村口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笑容凝固在臉上,空氣仿佛都沉重了幾分。
    不好的消息?
    能讓縣令千金如此凝重,會是什麽?
    林星瑤看著眾人驟然緊張起來的神情,艱難地開口。
    “上頭……府城下來的公文……緊急征調,征稅!征兵!征糧!”
    三個“征”字,如同三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村民的心頭!
    轟!
    短暫的死寂後,村口瞬間炸開了鍋!
    “什麽?!還要征稅?!”
    “天殺的!這賦稅已經壓得人喘不過氣了!再征,還讓不讓人活了?!”
    “征糧?!這糧才剛收上來,該交的也都交了,再征,這個冬天可怎麽熬啊?!”
    “征……征兵?!這……這是要把家裏的頂梁柱都拉去送死嗎?!”
    “老天爺啊!這……這是要絕了我們的活路啊!”
    “完了……全完了……”
    恐慌、絕望、憤怒、哀嚎……
    各種情緒如同火山般爆發出來。
    剛剛還帶著討好笑容的臉,瞬間被痛苦和絕望扭曲。
    賦稅沉重,糧食短缺,如今還要把家裏的壯勞力拉上戰場,那幾乎就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死路!
    頂梁柱沒了,剩下的老弱婦孺,在這賦稅如山的世道裏,除了等死,還能有什麽活路?!
    “林小姐!求求你!求求縣太爺開恩啊!”
    “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林小姐,你是活菩薩,救救我們吧!”
    老村長渾濁的老眼裏瞬間湧出了淚水。
    他做這村長幾十年,風風雨雨,艱難維持,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到無力回天!
    臨到老了,卻要眼睜睜看著整個村子被逼上絕路!
    噗通!
    這位為村子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人,對著林星瑤,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蓋砸在冰冷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林小姐!老朽……老朽代全村老少,給你磕頭了!求你……求縣太爺給條活路吧!”
    聲音悲愴,字字泣血。
    “村長!”林星瑤驚呼,急忙上前攙扶。
    可隨著老村長這一跪,後麵“呼啦啦”跪倒一片!
    男女老少,黑壓壓一片人頭,全都對著林星瑤,哭喊著哀求。
    “求林小姐開恩啊!”
    “求縣太爺救命啊!”
    哀鴻遍野,聲震村口。
    王鐵柱也嚇懵了。
    他連忙看向林星瑤,聲音帶著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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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這……這可怎麽辦?有沒有……有沒有辦法?”
    林星瑤用力攙扶著不肯起身的老村長,看著跪滿一地、絕望哭嚎的村民,臉上滿是苦澀和無奈。
    “鄉親們!快起來!都起來!聽我說!”
    她提高了聲音,試圖壓下這片絕望的哭喊。
    “這……這是上頭的命令!府城下來的緊急公文!我爹……我爹他隻是個七品知縣!他……他不敢違抗啊!”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村民們頭上。
    哭聲小了些,但絕望更甚。
    “可是……難道就看著大家去死嗎?!”有人哭喊道。
    “是啊!林小姐!縣太爺要是不管我們,那我們……我們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老村長老淚縱橫。
    林星瑤咬著下唇,眼中光芒閃爍,似乎在掙紮。
    她深吸一口氣,環視眾人,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
    “辦法……或許有一個!但是……很難!”
    “什麽辦法?!”
    “林小姐快說!”
    “隻要能活命,再難我們也願意!”
    所有人都抬起頭,絕望的眼神中燃起微弱的希望之火,死死地盯著林星瑤。
    林星瑤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王鐵柱的臉上,聲音凝重而清晰。
    “我師父……她……她武藝通神,深不可測!若她肯……肯庇護我們……”
    她頓了頓,看著村民們驟然亮起又瞬間被更深恐懼覆蓋的眼神,艱難地補充道。
    “隻要師父肯點頭,願意庇護臨山縣!我爹……他就有底氣,去周旋!去拖延!甚至……去抗命!為鄉親們爭一線生機!”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就被一桶名為“白璃”的冰水狠狠澆下!
    庇護?
    讓那位殺神庇護村子,庇護整個臨山縣?
    村民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們清晰地記得那白發如雪的身影,記得那揮手間全村覆滅的恐怖!
    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記憶,讓他們本能地顫抖起來!
    “白……白小姐她……”老村長聲音都在抖,“她……她……會願意嗎?”
    林星瑤苦笑著搖頭,實話實說。
    “我不知道。這些天,我日日侍奉,晨昏叩首,師父她……她雖然偶爾與我說一兩句話,但從未答應收我為徒。她對村中諸事……似乎……漠不關心。”
    漠不關心!
    這四個字,徹底打碎了村民們剛剛升起的、脆弱的幻想。
    讓一個漠不關心、視人命如草芥的恐怖存在,來庇護他們,這比登天還難!
    絕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所有人。
    就在這時,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齊刷刷地,聚焦在了王鐵柱身上!
    那目光,充滿了期盼!
    王鐵柱隻覺得頭皮發麻,巨大的壓力瞬間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幾乎讓他站立不穩!
    “鐵柱哥……”有人小聲喊。
    “柱子……你跟白小姐……你是她兒子啊……”老村長也看著他,渾濁的眼裏帶著哀求。
    “鐵柱兄弟,全村……全村老少的命……就……就靠你了啊!”有人帶著哭腔。
    王鐵柱的臉色變得煞白。
    他張了張嘴,隻覺得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他是認了那個娘,可……可他說得上話嗎?
    他在那位“娘”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平時問個安,都緊張得手心冒汗!
    可看著眼前一張張絕望、期盼、瀕臨崩潰的臉,看著老村長眼中渾濁的淚光,想到自己家中同樣岌岌可危的妻兒……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後麵那句沉重的話擠出來。
    “我……我去試試……說說看……但是……大家……千萬別……別抱太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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