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淺眠，天剛蒙蒙亮，沈清辭便起身了。春桃頂著兩個黑眼圈，顯然是一夜沒睡好。主仆二人洗漱完畢，換上素淨的衣裙，準備去給侯夫人趙氏晨省。
    這是新婦入門第一日的規矩，無論如何不能出錯。
    果然，剛到趙氏所居的“福禧堂”院外，就碰見了另外幾位奶奶——世子的兩位弟媳，二奶奶王氏和三奶奶李氏。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穿戴華麗，珠翠環繞，正由丫鬟陪著站在廊下說話，見到沈清辭過來，話語聲便停了，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二奶奶王氏圓臉盤，看著一團和氣，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幾分誇張的關切：“喲，這就是新進門的嫂子吧？真是辛苦了，這麽早就過來。世子哥哥身子可好些了？” 她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在提醒沈清辭“衝喜新娘”的身份，以及世子病重的事實。
    三奶奶李氏瓜子臉，細眉細眼，神色間帶著幾分清高和不易察覺的挑剔，隻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並未多言。
    沈清辭垂下眼睫，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聲音細弱：“二弟妹、三弟妹安好。世子……還需靜養。” 她故意將話說得含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難過與無奈。
    王氏見她這副怯懦樣子，眼中閃過一絲輕視，麵上卻笑道：“嫂子放寬心，衝了喜，世子哥哥定會好起來的。”
    這時，有丫鬟出來傳話，說夫人請奶奶們進去。
    晨省的過程枯燥而壓抑。趙氏顯然沒什麽精神，隻簡單問了幾句世子的情況沈清辭一概以“妾身剛來，還不甚了解”推脫過去），又重申了一遍府中規矩，便讓她們退下了。整個過程，沈清辭都表現得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言。
    回到墨韻堂，已是辰時末。院子裏飄著濃重的藥味，是世子的藥煎好了。
    沈清辭停下腳步，對身邊一個低頭掃灑的粗使婆子溫和地問道：“媽媽，這藥味……是世子的藥嗎？不知是在何處煎製？”
    那婆子沒想到這位新來的世子妃會跟她說話，愣了一下，才慌忙回道：“回世子妃，是在後院的小廚房煎的，由錢媽媽親自盯著。”
    沈清辭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帶著春桃回了自己廂房。
    關上門，春桃忍不住道：“小姐，您問這個做什麽？”
    沈清辭走到窗邊，看著後院的方向，目光深邃：“是藥三分毒。久病之人，藥石罔效，有時未必是病入膏肓……”
    春桃倒吸一口涼氣：“您……您是懷疑世子的藥有問題？” 這想法太過駭人聽聞。
    “未必是毒，也可能是藥不對症，或者……被人動了手腳，讓病遲遲不好。”沈清辭低聲道。侯府這等門第，嫡長子病重，牽扯的利益太大，什麽齷齪事都有可能發生。那封給世子的信石沉大海，要麽是沒送到，要麽是世子無力回應，要麽……就是這墨韻堂，根本就是個密不透風的鐵桶，信息難以傳遞。
    她必須想辦法驗證自己的猜測。
    “春桃，我們帶來的銀子還有多少？”
    春桃連忙掏出一個小布袋：“還有不到二兩碎銀，和些銅錢。”
    “夠了。”沈清辭沉吟道，“你去想辦法，接近那個煎藥的婆子或者負責送藥的小丫鬟，不用打聽什麽，就散點銅錢，看看能不能套出藥方的大致內容，或者……撿一點藥渣回來。”
    她前世因為身體原因，對中醫藥略有涉獵，雖不精深，但一些常見藥材的藥性還是知道的。若能拿到藥渣，或許能看出些端倪。
    春桃手心冒汗，覺得這事實在太過冒險，但看著小姐堅定的眼神，還是咬牙應下：“是，奴婢想辦法。”
    接下來的半天，沈清辭安分地待在房裏看書房間裏倒是有幾本充門麵的閑書），或是做些簡單的針線，一副徹底認命、準備在此了卻殘生的模樣。
    午後，春桃借口去領份例，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回來時，臉色有些發白，悄悄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紙包，裏麵是幾片黑乎乎的藥渣。
    “小姐，奴婢……奴婢是趁那煎藥婆子去茅房的功夫，偷偷從藥罐邊上的渣子裏捏了一點……心都快跳出來了！”
    沈清辭接過藥渣，湊到鼻尖仔細聞了聞，又就著光仔細辨認。藥味混雜，但她依稀能分辨出幾味藥材：人參、黃芪、附子、肉桂……都是大補元氣、回陽救逆的猛藥！
    她的眉頭漸漸蹙緊。若世子真是元氣耗竭、陽氣衰微的危症，用這些藥或許是對症。但若是其他病症，如此虎狼之藥長期服用，無異於飲鴆止渴！尤其是附子，用量稍有差池，便是劇毒。
    這藥方，看似是竭盡全力救人，實則……凶險萬分！
    是誰定的這個方子？是太醫，還是侯府慣用的大夫？這背後，是真的醫術不精，還是……別有用心？
    沈清辭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這永寧侯府的水，果然深不見底。而她這個衝喜新娘，不僅自身難保，更可能已經無意中卷入了一場致命的陰謀之中。
    她將藥渣小心收好，對春桃低聲道：“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冒險去打探。我們靜觀其變。”
    現在，她更加確定，那位躺在病榻上的世子，是死是活，不僅關係著侯府的未來，也直接決定著她的命運。
    她必須想辦法，真正接觸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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