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主動將“匿名誣告信”上交京兆尹府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朝堂這潭深水，激起了層層漣漪。原本一麵倒的彈劾聲浪出現了微妙的分化。一些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官員開始重新審視此事，而之前跳得最凶的幾位禦史，則暫時偃旗息鼓，似乎在觀望風向。
    京兆尹馮堃馮大人，則成了風口浪尖上最煎熬的人。皇帝那句“查得明白，更要查得幹淨”的旨意，像一道緊箍咒，讓他左右為難。查得明白，就可能牽扯出驚天大案，甚至動搖朝局；查得幹淨，又談何容易？這潭水太深了。
    他硬著頭皮，先從“物證”入手。那幾封匿名信，筆跡刻意扭曲，用的也是最普通的紙張和墨錠，京城隨處可買，幾乎無從查起。而那些首飾，經府衙的老匠人辨認，雖然成色不錯，但樣式普通，並非宮造或特定府邸的標記，也難以追溯具體來源。
    至於信中所指控的三奶奶李氏勾結海盜、行巫蠱之事，更是死無對證——涉嫌巫蠱的丫鬟秋月已“投井自盡”，涉嫌傳遞消息的周嬤嬤也“意外溺亡”，而李氏本人則被侯府嚴密看管，京兆尹府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根本無權也無法提審一位侯府的奶奶。
    調查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然而，馮堃畢竟是多年的老刑名，他敏銳地意識到，此案的關鍵或許不在這些“死物”上，而在“活人”——那些可能存在的、隱藏在暗處的線索和人證。他暗中加派人手，從兩個方麵著手：一是繼續追查首飾可能的流通渠道，尤其是黑市；二是秘密調查近期與永寧侯府，特別是與三房有過接觸的可疑人員。
    這些動作雖然隱秘，卻逃不過時刻關注外界動向的沈清辭的耳目。
    “小姐，”春桃這日匆匆回來稟報，“奴婢聽人說，京兆尹府的人最近好像在暗查城南幾家當鋪和金銀鋪子，似乎是在打聽那些首飾的來曆。還有……好像有人在悄悄打聽百草軒東家南下前的行蹤。”
    沈清辭心中一動。馮堃果然不是庸才，他抓住了線索！雖然匿名信是構陷，但用來構陷的“贓物”卻可能是真實的！如果這些首飾真的來路不正，或許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背後之人的馬腳！而調查百草軒，更是直指東南線索！
    這既是風險，也是機遇！風險在於，調查可能驚動“黑帆”，引來更瘋狂的報複；機遇在於，或許能借官府之力，找到突破口！
    她立刻將這個情況稟報給了蕭景珩。
    蕭景珩聽完，沉默良久，指尖在榻沿輕輕敲擊著，這是他深思時的習慣動作。最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水既已渾，不妨……再攪一攪。”
    沈清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馮堃已經在查百草軒和首飾來源，他們不如暗中再送一些“線索”過去，引導官府更快地觸及核心，逼迫“黑帆”露出更大的破綻！這是一招險棋，但也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
    “妾身明白該如何做了。”沈清辭會意。
    幾日後，京兆尹府派去暗查的差役，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當鋪裏， “偶然” 從一個賭鬼口中得知，前陣子確實有人來當過幾件類似的首飾，當票署名模糊，但據掌櫃回憶，那人似乎帶著點閩浙一帶的口音。
    同時，另一路調查百草軒的差役也“意外”發現，百草軒東家在離京前，曾與幾個形跡可疑、操著沿海口音的男子有過接觸，似乎還發生過爭執。
    這些零碎的線索，看似偶然，卻都隱隱指向了東南方向，與匿名信中的指控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印證”。馮堃拿到這些回報，眉頭皺得更緊了。案情似乎更加複雜，但也似乎有了一絲光亮。他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一個巨大的陰謀。
    然而，就在調查似乎有所進展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那名提供首飾線索的當鋪掌櫃，在差役詢問後的第二天夜裏，被發現暴斃在家中，死因是“突發急病”。而那個提到百草軒東家與人爭執的線人，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音訊全無。
    滅口！又是幹淨利落的滅口！
    馮堃得到消息後，驚出一身冷汗，同時也更加確信此案背後牽扯的勢力極其可怕！對方的手段如此狠辣果決，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掐斷所有線索！
    消息傳到永寧侯府，沈清辭也是心底發寒。“黑帆”的反應太快了！京兆尹府的調查剛剛觸及邊緣，他們就立刻斬草除根！這等掌控力和狠辣程度，遠超她的想象。
    “世子爺，對方……似乎無所顧忌。”沈清辭憂心忡忡地對蕭景珩道。
    蕭景珩的神色卻異常平靜，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狗急跳牆，方寸已亂。滅口，恰是心虛的表現。他們……快藏不住了。”
    他看向沈清辭，目光深邃：“通知馮堃，可以……查一查上月東南軍械庫報損舊弩的最終去向。注意，要‘無意’中查到。”
    沈清辭心中巨震！蕭景珩這是要將最致命的線索拋出去！軍械庫，舊弩！這若是查實，就是通敵叛國的鐵證！他是要逼“黑帆”背後的勢力，進行最後的瘋狂反撲嗎？
    “是！”沈清辭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鄭重應下。
    迷霧依舊重重，但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悄然撥開雲霧，將隱藏的毒蛇，逼向懸崖邊緣。一場更慘烈的搏殺，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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