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準允巡弋南洋的旨意一下，猶如巨石入潭，在朝野激起千層浪。支持者歡欣鼓舞，認為此乃開拓海洋、宣威異域的壯舉；反對者則憂心忡忡，或暗中詆毀，或冷眼旁觀。然而，聖意已決，大勢所趨，蕭景珩受命全權負責，巡弋南洋之事便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推進。
    永寧侯府，墨韻堂書房，燈火徹夜不息。此處已成為整個遠航計劃的實際指揮中樞。蕭景珩坐鎮其中，調兵遣將，一道道命令從這裏發出，通過隱秘而高效的渠道，傳向東南沿海。
    人事任命上，他力排眾議，舉薦在東南剿匪中表現出色、精通水戰且為人沉穩的水師參將張誠為巡弋船隊指揮使；擢升數名在船政司秘密項目中曆練出來的年輕幹吏擔任副使、航海長等要職；更以“通曉番語、熟悉海情”為由，征召了那些被秘密尋訪到的老通事、老船工，許以厚祿，委以向導、翻譯之重任。
    船舶調配上，以“加強海防巡邏”為名，從東南水師抽調大小戰船二十餘艘，其中包括兩艘在秘密船廠初步建成、經過加固和改裝的新型八百料海船，命名為“靖海”、“平波”，作為艦隊主力。所有船隻均在福州港進行最後的補給和檢修，配備足量的火藥、箭矢、淡水和糧秣。
    物資準備上，沈清辭展現了驚人的統籌能力。她通過威遠鏢局的渠道，暗中采購了大量用於海上易物的絲綢、瓷器、茶葉，以及備用的船材、醫藥；親自審核清單，確保每一文錢都用在刀刃上。她還組織人手，將搜集來的海圖、航海筆記、番語詞匯等資料，分門別類，謄抄整理，裝訂成冊，供船隊主要官員學習參考。
    整個永寧侯府，如同上緊發條的機械，高效而沉默地運轉著。府中下人隻知世子爺奉旨辦差，事務繁忙，卻不知具體所為何事。唯有核心幾人，才知此番遠航，承載著何等重大的使命。
    然而，京中的暗流從未停歇。三皇子一係雖暫時受挫，卻並未放棄。這日，欽天監一位博士突然上奏，稱“夜觀天象，見熒惑守心，又彗星現於東南，主大水、兵戈，恐非遠行之兆”，隱晦地指責巡弋南洋“逆天時，動刀兵，恐招致災禍”。
    此奏一出，那些原本就反對的官員立刻附和，朝堂之上又起波瀾。雖然皇帝以“天子代天牧民，豈可因噎廢食”駁斥，但“天象示警”的流言仍在私下傳播，試圖動搖人心。
    消息傳來，蕭景珩隻是冷笑，吩咐加強船隊祭祀海神儀典的規格，以安眾心。而沈清辭則通過安國公夫人，向宮中透露，永寧侯夫人近日夢到“海上仙山，霞光萬道”，乃是“吉兆”。一貶一褒，暗中較量。
    就在這緊張忙碌、暗流湧動之際，一個深夜，沈清辭為仍在伏案工作的蕭景珩端來參湯，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去，而是靜靜地站在案旁。
    “清辭，還有事？”蕭景珩抬起頭，揉了揉疲憊的眉心，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燭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迎上他的目光，聲音清晰而平靜：“世子爺，船隊遠航，萬裏波濤，凶險難測。需得有人統籌文書、管理物資、記錄見聞、乃至與番邦交涉時，需有女眷出麵方合禮製……妾身……請求隨行。”
    “什麽？”蕭景珩霍然起身，案上的茶盞被帶得一晃，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隨船隊出海？不可！絕對不可！”
    他斷然拒絕，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海上風濤無情，瘴癘橫行，番邦情況不明，隨時可能遭遇海盜甚至戰事！此乃九死一生之事！你怎能去冒此奇險？留在京中，安穩度日，才是正理！”
    沈清辭並沒有被他的厲色嚇退，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世子爺，正因前路凶險，妾身才更要隨行。世子爺身邊，需要一個絕對信得過、且能處理這些繁瑣事務之人。妾身通文墨，曉庶務，近日更熟讀了海圖番語，自信可勝任文書、物資管理之職。若遇番邦，有女眷在場，亦便於與對方女眷溝通，探查內情，此非尋常屬官所能替代。”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聲音低沉了幾分：“況且……世子爺難道忘了，我們乃是夫妻。既有榮華同享，自當患難與共。將世子爺一人置於萬裏風濤之中，妾身……在京中又如何能‘安穩’？與其在京中日日懸心，夜夜祈禱，不如……與世子爺並肩同行，是生是死，也好過天人永隔之痛。”
    最後幾句話，她說得極輕，卻像重錘般敲在蕭景珩心上。他看著她眼中那份不容動搖的堅決，以及深藏其下的擔憂與依戀，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他深知她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她說的理由，句句在理。船隊遠航，耗時經年，確實需要一個可靠的內當家。而她的能力，他毫不懷疑。
    可是……那是茫茫大海啊！是他自己都沒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回的未知征程！他怎能讓她去涉險？
    書房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燭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兩人凝重的麵容。
    良久，蕭景珩長長歎了口氣，聲音沙啞：“清辭，你可知……此去可能……”
    “我知道。”沈清辭打斷他，唇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但妾身不怕。能與世子爺共曆風雨，見證此番壯舉，雖死……無憾。”
    蕭景珩渾身一震，深深地看著她。他從她眼中看到了超越男女情愛的某種東西——那是一種對廣闊天地的向往，對參與曆史的渴望，是與他靈魂共鳴的壯誌。他忽然明白，她早已不是需要他庇護在羽翼下的雛鳥，而是渴望與他一同翱翔九天的鷹。
    他閉上眼，複又睜開，眼中已是一片決然。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微涼的手。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沈清辭眼中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彩，反手與他緊緊交握。
    揚帆之誓，在此刻立下。這不僅是一次遠航，更是他們命運與共、並肩開創未來的誓言。波濤洶湧的大海，將成為他們共同的戰場與舞台。
    喜歡嫡女謀，掌家主母不好惹請大家收藏：()嫡女謀，掌家主母不好惹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