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佛國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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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艦隊在標注為“靖海礁”的海域稍作休整,補充淡水,修複輕傷船隻後,借著漸趨穩定的西南季風,繼續向西北方向航行。海圖上的標記愈發稀疏,航行更多依賴星辰與經驗豐富的向導。海水愈發深邃蔚藍,天際線處偶爾出現的海鳥,預示著陸地將近。
    十餘日後,了望塔上傳來激動得變調的呼喊:“山!好高的山!是獅子山!我們到錫蘭了!”
    眾人湧上甲板,極目遠眺。隻見海天相接處,一座雄偉高聳的山峰輪廓逐漸清晰,峰頂雲霧繚繞,宛若仙境。根據海圖與向導確認,那便是錫蘭島斯裏蘭卡)的聖山——亞當峰saanaakanda),亦被華人稱為獅子山。山峰的出現,意味著他們終於抵達了印度洋航線上至關重要的中轉站,也是傳說中的佛國聖地——錫蘭。
    “傳令各船,升旌節,鳴禮炮,整肅軍容,緩速靠近伽爾gae)港!”蕭景珩立於艦橋,沉聲下令,眼中難掩一絲激動。錫蘭,是前朝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時多次駐蹕的重要據點,盛產寶石、香料,更是連接東西洋貿易的十字路口。能否在此地順利立足,對後續航程至關重要。
    艦隊在引水船的引導下,緩緩駛入位於錫蘭島南端的天然良港——伽爾港。港口規模宏大,灣闊水深,可泊巨艦。岸上,風格獨特的佛塔、清真寺與充滿異域風情的民居錯落有致,碼頭上聚集著各種膚色的商人、水手,可見此地商貿之繁盛。大明艦隊的到來,再次引起了轟動。
    錫蘭國王科提王國國王維羅·巴拉格勒姆巴胡七世)顯然早已通過沿海哨所得知消息,派出了等級頗高的王室大臣率儀仗隊到碼頭迎接。儀式雖隆重,但蕭景珩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態度相較於滿剌加、須文答剌,多了幾分矜持與審視。畢竟,錫蘭國力不弱,且地處要衝,與印度大陸諸邦、阿拉伯世界乃至初步滲透的葡萄牙人都有聯係,並非尋常藩屬。
    安頓下來後,蕭景珩依禮前往王國都城科提kotte)拜會國王。沈清辭依舊以文書身份隨行。王宮建於湖畔,林木蔥鬱,充滿熱帶風情。國王年約四旬,麵容睿智,目光深邃,身著華麗的傳統服飾,接見禮儀周全,卻透著一種不卑不亢的氣度。
    通事流利地轉譯著雙方言辭。蕭景珩呈上國書與厚禮,重申大明皇帝安撫藩屬、暢通海路之意。國王表示歡迎,盛讚天朝物阜民豐,但對蕭景珩提出的設立常駐市舶司機構、規範貿易管理的建議,並未立即表態,隻言“此事關乎國計民生,需與群臣細細商議”。
    “陛下,”蕭景珩不急不躁,轉而問道,“本官聽聞,近年來有西番佛郎機人船隻在貴國海域活動頻繁,甚至偶有滋擾商船之事,不知是否屬實?”
    國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歎了口氣:“不瞞欽差,確有此事。佛郎機人船堅炮利,性情彪悍,不僅在海上來去自如,近來更是在印度西岸強占了一些港口,其勢日盛。彼等亦曾遣使來我錫蘭,要求通商特權,甚為無禮。本王秉持和平,不願輕啟邊釁,然其威脅,確如芒刺在背。”
    “陛下寬仁。”蕭景珩頷首,“然,豺狼之性,貪得無厭。我朝陛下遣本官巡弋西洋,亦有靖海安民之責。若佛郎機人敢犯錫蘭,我大明水師,定當施以援手。”
    國王目光微動,沉吟片刻,道:“天朝厚意,本王感激。隻是……佛郎機人畢竟遠來,其心難測。且我錫蘭與印度大陸諸邦、乃至天方阿拉伯)世界,貿易往來密切,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言語間,透露出在各大勢力間尋求平衡的艱難。
    會談未能取得實質性突破,但至少建立了溝通渠道。返回伽爾港駐地後,蕭景珩與沈清辭仔細分析了形勢。
    “錫蘭王態度曖昧,既想借我朝之力製衡佛郎機人,又怕過於親近而得罪其他勢力,更不願我朝勢力過度深入,影響其獨立。”蕭景珩蹙眉道,“此地局勢,比滿剌加更為複雜。”
    “世子爺所言極是。”沈清辭輕聲道,“妾身觀察,錫蘭貴族與僧侶階層勢力強大,國王亦需平衡國內各方利益。我們需耐心周旋,尋找突破口。或可從貿易入手,展現誠意,惠及當地,漸次贏得信任。”
    “嗯。”蕭景珩點頭,“明日便開始與當地商人接觸,公平交易,采買所需物資,尤其是寶石、肉桂、象牙等特產。同時,讓通事暗中打聽佛郎機人在此地的具體活動,以及錫蘭國內各方勢力的傾向。”
    接下來的日子,明軍艦隊嚴格遵守紀律,與當地民眾公平交易,所需物資照價購買,軍紀嚴明,秋毫無犯,逐漸贏得了港口官員和商民的好感。沈清辭則通過威遠鏢局早年布下的暗線,以及主動結交的一些華商和當地有影響力的中間人,悄無聲息地收集著情報。
    一日,沈清辭在拜訪一位久居錫蘭的華商首領時,偶然聽聞一個消息:佛郎機人的代表近日頻繁出入一位手握重兵的錫蘭西部省督的府邸,似有密謀。而這位省督,素與科提國王不甚和睦,且有傳言其與印度大陸上的某個敵視葡萄牙的土邦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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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可靠嗎?”沈清辭心中一動,追問細節。
    “十有八九。”華商低聲道,“小老兒有個遠親在那省督府中當差,親眼所見。而且,聽說佛郎機人許了重利,想租借西部某個港口作為補給站,省督頗為心動,但礙於國王,尚未敢輕舉妄動。”
    沈清辭立刻將這一重要情報稟報蕭景珩。
    “西部省督……佛郎機人……港口……”蕭景珩眼中精光一閃,“好一招釜底抽薪!佛郎機人這是想在錫蘭內部扶持代理人,繞過國王,直接獲取據點!若讓其得逞,錫蘭危矣,我艦隊在此亦將腹背受敵!”
    “我們必須阻止此事!”沈清辭道,“或可借此機會,向錫蘭王示警,既彰顯我朝維護藩屬之心,也可離間其與佛郎機人的關係。”
    “不錯!”蕭景珩讚許道,“但需講究策略。明日我再去拜會國王,不必直言省督之事,隻強調佛郎機人慣用分化瓦解、蠶食滲透之計,提醒陛下警惕內部有人為利所誘,鑄成大錯。同時,加大對錫蘭王的貿易讓利,助其鞏固中央財力。”
    次日,蕭景珩再次拜會錫蘭王,婉轉表達了對其處境的理解,並重申共同防範外侮的立場,同時提出一項優惠的寶石采購協議,價格高於市價一成,但要求由王室專營。錫蘭王聞言,神色緩和許多,對蕭景珩的“體諒”表示讚賞,對采購協議更是欣然應允。
    就在協議達成後不久,科提國王似乎也收到了關於西部省督與佛郎機人過從甚密的密報,態度明顯變得更加積極,主動提出可劃撥一塊港區土地,供大明船隊修建臨時倉庫和療養所,並允許市舶司官員常駐聯絡。雖然仍未同意設立正式機構,但已是重大進展。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明錫關係看似好轉之際,伽爾港內突然流傳起一股謠言,說明軍艦隊此來,並非單純貿易宣慰,實為效仿佛郎機人,意圖在錫蘭建立殖民據點,甚至覬覦佛國聖物指佛牙舍利)!
    謠言惡毒,直指錫蘭人最敏感的宗教與主權神經,頓時引起一些僧侶和民眾的不安與疑慮。
    “定是佛郎機人搞的鬼!”張誠參將怒道。
    “意料之中。”蕭景珩冷笑,“他們見我們與錫蘭王關係改善,便使出這等下作手段。清辭,你看如何應對?”
    沈清辭沉吟片刻,道:“謠言止於智者,更止於行動。世子爺或可主動邀請錫蘭高僧參觀艦隊,展示我軍容嚴整、秋毫無犯,並公開表態,尊重當地佛法,願捐資修繕佛寺,以示誠意。同時,讓我們的人,暗中查訪謠言源頭,若能抓住佛郎機人散布謠言的證據,便可一舉扭轉局麵。”
    “好!雙管齊下!”蕭景珩從善如流。
    於是,一場精心安排的“開放日”舉行,錫蘭王室成員、高僧、貴族登艦參觀,明軍嚴明的紀律、先進的器物、尤其是對佛教表示的尊重,給客人留下深刻印象。蕭景珩更代表大明皇帝,向科提的佛牙寺捐贈了重金和一批珍貴絲綢。與此同時,通過華商網絡,很快查實謠言最初源自幾個與葡萄牙商館往來密切的本地閑散分子。
    證據確鑿,蕭景珩並未直接發作,而是將情況“無意中”透露給了一位與王室關係密切的錫蘭重臣。很快,散布謠言者被官方拘捕,謠言迅速平息。錫蘭王對佛郎機人的卑劣行徑更為不齒,對大明艦隊的信任則增加了幾分。
    經此風波,明軍在錫蘭的立足點更加穩固。但蕭景珩與沈清辭都明白,這僅僅是暫時壓製了對手。佛郎機人絕不會甘心失敗,錫蘭內部的暗流依舊洶湧。艦隊在此地休整的時間不會太長,下一站,將是更加複雜、佛郎機勢力根深蒂固的印度西海岸。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
    在即將離開錫蘭前,沈清辭向蕭景珩提議:“世子爺,聽聞錫蘭有座阿努拉德普勒聖城,藏有大量佛教經典,甚至有前朝交流的遺跡。妾身想隨船隊文書官一同前往瞻仰,或可發現一些與西洋航行有關的古籍記載。”
    蕭景珩知她心細,或有所獲,便派了一隊精幹衛士隨行保護。數日後,沈清辭返回,眼中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她竟真的在一所古老寺廟的藏經閣中,找到了一卷用中文和僧伽羅文雙語記載的、疑似鄭和船隊某次航行時留下的部分海路筆記抄本!雖然殘破,但其中關於印度西海岸某些港口、季風規律的記載,極為珍貴!
    “天助我也!”蕭景珩撫摸著那泛黃的紙頁,激動不已。這份意外的收獲,為下一步前往印度,增添了重要的籌碼。
    休整補給完畢,與錫蘭王辭行後,大明艦隊再次揚起風帆,駛出伽爾港,向著西方那片傳說中黃金遍地、卻也強敵環伺的印度大陸,破浪前行。佛國的梵音漸遠,前方的波濤聲,似乎預示著更加波瀾壯闊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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