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與病弱公主和離後,質子追悔莫及(3)

字數:10068   加入書籤

A+A-


    隻有殘餘的理智,還在努力克製著他,不讓自己立馬衝進去。
    秋風吹過,樹葉簌簌落下。
    傅長靳等在殿外的這段時間,異常煎熬。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寢殿裏的慌亂漸漸平息下來。
    李太醫提著藥箱走出寢殿,對著宛月低聲囑咐。
    他們整個太醫院對薑梔意的病情已經非常了解。
    所以盡管薑梔意每次發病凶險,他們即便慌亂,也能及時做好應急對策。
    交代完注意事項,太醫帶著藥童離開。
    殿內。
    宛月正悉心照料著薑梔意。
    太醫讓棲星煎好的藥,已經被喂給了薑梔意。
    她靠在床頭,微微喘息。
    這次發病,還真不是她讓糯米酥故意做得手腳。
    隻是這副身子實在太弱,一有寒氣入體,風寒發燒在所難免。
    糯米酥能做的,隻是幫她屏蔽難受的感覺。
    隻不過身體自發表現出來的發熱狀態,還是讓守夜的宛月,悉心發現了。
    這副病體於她還有用。
    要等傅長靳徹底成為她的“囊中之物”,她才會讓糯米酥,慢慢地將她的身體進行療愈。
    “宛月,本宮乏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薑梔意知道傅長靳還守在外麵。
    不把宛月和棲星支開,他怎麽有機會進來?
    宛月和棲星見薑梔意的臉色確實好了不少,這才放心地退下。
    傅長靳時刻注意著寢殿的動向。
    見宛月和棲星退出來,他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看這樣子,應該是好多了吧……
    但傅長靳的內心,還是放心不下。
    他等了片刻,確認庭院裏沒有其他人,才悄悄地從桂花樹後走出來。
    寢殿的門已經關嚴,傅長靳身形輕捷地繞到寢殿的窗戶下。
    他輕輕推開窗戶,小心翼翼地翻了進去。
    殿內留了一盞小小的夜燈,昏黃的光線籠罩著房間。
    薑梔意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泛白,眉頭微微蹙著。
    傅長靳走到床邊,腳步放得很輕很輕。
    他喉嚨幹澀,掌心泛疼,心髒揪成一團。
    傅長靳伸出手,他好想像以前那樣,撫上她的麵頰,感受她最真實的溫度。
    但指尖快要碰上時,他又猛地停住了。
    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然後緩緩收回。
    他沒有資格碰她。
    傅長靳在床邊站了很久,久到膝蓋都有些發麻。
    他就這樣,靜靜地盯著薑梔意的睡顏。
    心底那股壓抑了許久的愛意,在這寂靜黯淡的一刻,徹底爆發了出來。
    傅長靳好想好想,把脆弱的她擁入懷中。
    他想告訴她,他後悔了。
    後悔利用了她。
    也想告訴她,其實自己很早就愛上她了。
    隻是算計中夾雜著的幾絲真心,他看不透,也不敢看透。
    可他又算什麽呢?
    難道自己說後悔了,就能和她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嗎?
    薑梔意是長公主,是驕傲、肆意的天之驕女。
    想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
    自己這樣肮髒的人,不配得到她的真心。
    罷了,隻要她平安就好。
    他會遠遠地看著她,慢慢忘記與自己那些不愉快的過往,慢慢找到自己新的幸福。
    那就足夠了。
    傅長靳逼迫自己不再貪戀。
    他抬步輕移,打算原路返回。
    可靜謐的夜色裏,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囈語,精準地攥住了他的心髒。
    傅長靳猛地頓住動作。
    他緩緩轉過身,視線再次落在床榻上的人兒身上。
    那點剛壓下去的情緒,再次翻湧而來。
    密密麻麻的,堵得他喉頭發緊。
    薑梔意的睫毛輕輕顫了起來,蹙著的眉頭擰得更緊。
    昏暗的光線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細密的冷汗正從她的額角滲出。
    她的呼吸變亂,摻雜著淺喘,手指攥緊了身下的錦被,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長靳……”
    又一聲囈語,並不清晰。
    傅長靳的腳步卻釘在原地,莫名覺得這就是在喊自己。
    他自嘲一笑。
    怎麽會呢?
    他連站在這裏都是僭越,又怎麽會奢望她在夢中念著他。
    可床榻上的人,仍睡得不安穩。
    薑梔意側躺著,攥著錦被的手越收越緊,指尖仿佛要嵌進紋路裏。
    傅長靳方寸大亂。
    他上前幾步,輕輕蹲下身,視線與床榻齊平。
    薑梔意閉著眼睛,眼尾泛著淡淡的紅意。
    傅長靳緩緩伸出手,將掌心輕輕地覆在了她的手臂上。
    他沒有停頓,隻是動作很慢,近乎虔誠。
    薑梔意皮膚灼熱,從傅長靳的指尖,一路燙到了他的心底。
    傅長靳不敢太用力,隻是用手掌輕輕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隨後,他抬起手,移到她的後背。
    保持著極輕的力度,一下一下地拍著。
    成婚的這一年,他們和衣而眠時,因為身體不舒服,薑梔意難免有噩夢驚悸之時。
    每當這個時候,睡在身旁的傅長靳,都是用如此溫柔的輕拍,來緩解她的不安的。
    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溫柔。
    隨著傅長靳一下一下的撫慰,薑梔意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些。
    隻是眉頭依舊微微蹙著,看樣子是難受的感覺仍未褪去。
    傅長靳見狀,索性將身體再往前湊了些,維持著蹲跪的姿勢,繼續用掌心輕拍她的身體。
    他盯著她汗濕的鬢發,眼神中滿是自己從未察覺過的柔軟。
    “公主,好好睡一覺吧……”
    殿外的月光悄然移動了位置,傅長靳的膝蓋微微發麻。
    薑梔意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穩綿長,胸口的伏均勻,眼尾的紅意也漸漸褪去,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
    傅長靳試探著停住了動作,見她沒有再出現夢魘的跡象,他才緩緩地收回手。
    他蹲在床邊,昏黃的燭光將他的輪廓暈得柔和。
    秋露的氣息透過窗縫飄進來,帶著淡淡的涼意。
    傅長靳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薑梔意,縱有萬般不舍,他也必須離開了。
    從前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她看個夠,現在卻隻能像一個偷窺者一般,害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翻身而躍。
    傅長靳將窗戶關得嚴絲合縫,才放心地轉身離去。
    床榻上的薑梔意感知到傅長靳的離開,張開雙眼,眼底沒有絲毫的睡意。
    悲哀的成長環境,造就了他擰巴的個性。
    傅長靳需要衝破那道對自己的束縛,才能真正地收獲所愛。
    長公主府的秋意,比別處來得更沉些。
    薑梔意這一病,又是數日足不出戶。
    太後待在宮中,日日惦記。
    好不容易等到薑梔意病愈的消息傳來,便忍不住宣她進宮。
    薑梔意扶著宛月的手踏出寢殿,細碎的涼意撲麵而來。
    她下意識地攏了攏月白夾襖的領口,隔絕掉這些於一般人都無礙的微涼。
    “公主,仔細點腳下。”
    宛月低聲提醒,目光落在自家主子略顯蒼白的臉頰上,仍是忍不住憂心。
    “公主,車備好了。”
    棲星一大早就吩咐人備車了,這會兒全都安排妥當,才來向薑梔意回稟。
    薑梔意輕輕點頭,抬腳走向府門外靜候的馬車。
    車簾是上好的雲錦,繡著繁複的金線紋樣。
    薑梔意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
    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停在宮門外。
    宛月扶著薑梔意下車,往太後居住的慈寧宮走去。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爭執。
    聽聲音,很是熟悉。
    是她的三皇帝,景王薑晏珩。
    “傅長靳,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薑梔意的腳步頓住。
    果然,她掐算的時間,剛剛好。
    薑梔意順著聲音望去。
    隻見不遠處的宮道旁,薑晏珩怒目圓睜,瞪著站在對麵的傅長靳。
    他的身邊,還跟著幾個王府侍衛,氣勢洶洶的。
    傅長靳一身官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裏,臉上沒什麽表情,隻微微垂著眼,仿佛完全忽視了薑晏珩的怒喝。
    “從前仗著皇姐護著你,誰不敬你三分?”
    薑晏珩上前一步,卻感覺自己身高不及傅長靳,這樣不夠有氣勢,又默默後退。
    “如今你和皇姐和離了,沒了長公主府這個靠山,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風風光光的駙馬大人?”
    傅長靳終於抬眼,目光平靜地落在薑晏珩的身上,聲音清淡。
    “景王殿下,若沒有別的事情吩咐,微臣便先告退了。”
    他今日遇到薑晏珩,隻是作揖行禮一番,竟就被他揪住不放了。
    甚至提出來,讓他當街下跪的無理行徑。
    傅長靳實在沒有心情,與他做無謂的爭執。
    薑晏珩嗤笑一聲。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機會,可不想輕而易舉地放這個小小的質子離開。
    “若不是皇姐為你鋪路,你一個敵國質子,能有今日?”
    “當下你與皇姐和離,恐怕你這官服,也穿不了多久了。”
    這句話,傅長靳倒是沒有反駁。
    他微微頷首。
    “殿下說的是。”
    一句不痛不癢的回答,讓薑晏珩火氣頓生。
    他本以為聽到這些話,傅長靳會爭辯、會惱羞成怒。
    可對方偏偏像塊棉花,讓他一拳打下去,連點回響都沒有。
    一副吃軟飯吃得理所應當的樣子,讓薑晏珩的鄙夷無所回應。
    薑晏珩攥緊拳頭,剛要繼續發難,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
    “晏珩。”
    薑晏珩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薑梔意就站在不遠處,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侍衛們連忙躬身行禮。
    “見過長公主。”
    “嗯。”
    薑梔意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雖然臉上還帶了些病態的蒼白,但眼神中的威嚴,依舊讓薑晏珩內心發怵。
    他麵上的跋扈因為薑梔意的到來,瞬間癟了下去。
    薑晏珩訕訕地撓了撓頭。
    “皇姐,你怎麽來了?”
    這話聲音很低,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我來探望一下母後,不巧剛好遇到了你們。”
    薑梔意一邊回應著他的問話,一邊緩步走到傅長靳身邊。
    “三皇弟向來心直口快,但有些話,最好還是要三思而後言。”
    她的目光掃過薑晏宸,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與生俱來。
    “傅大人是兵部尚書,有名有實,皇帝並沒有讓他卸任的打算。”
    “更何況,他雖然隻是前駙馬,但好歹也是從長公主府出去的人。長公主府的人,自然輪不到旁人欺淩。”
    傅長靳盯著薑梔意停止的後背,眼尾悄悄地軟了下來。
    倒是薑晏珩,站在薑梔意的麵前,大氣也不敢喘。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自己素來就怕這個皇姐。
    可明明她體弱多病,站在自己麵前,仿佛自己輕輕一推,就能讓她倒下。
    但此刻,他卻半分也不敢頂撞。
    “皇姐,我……”
    薑晏珩動了動唇,還想勉強為自己挽回幾分顏麵。
    “好了。”
    薑梔意打斷他。
    “傅大人還有公務要忙,三皇弟若是無事,便先回王府去吧,莫要失了皇家的體麵。”
    薑晏珩咬了咬牙,終究還是不敢違逆薑梔意。
    他隻能狠狠地瞪了傅長靳一眼,不甘心地開口。
    “皇姐,我知道了。”
    他沒想到,兩人都和離了,自家長姐竟還願意護著他。
    薑晏珩帶著王府的侍衛們,悻悻然地離開。
    宮道上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薑梔意和傅長靳兩人。
    薑梔意轉過身來,麵朝傅長靳。
    傅長靳這才看見她的正臉。
    她好像比前幾日更加清瘦了些,臉色依舊微微發白,帶著病態的脆弱。
    隻不過,那雙過往盛滿了溫柔繾綣的眸子裏,此刻隻剩下了一片疏離的平靜。
    他喉結輕輕動了動,低聲開口。
    “多謝長公主。”
    薑梔意掀起眼皮,懶懶地看向他。
    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開。
    她開口時,聲音變得冷淡。
    “傅大人不必謝我。就當我還是從前你道聽途說的那般,天真的長公主,喜歡打抱不平罷了。”
    薑梔意頓了頓,語氣裏又添了幾分刻意裝出來的涼薄。
    “不過傅大人若是以後再這般軟弱,任人欺淩,可就沒有人會像我這樣,傻傻地幫你了。”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根根細針,刺在傅長靳的心口上。
    從前他最引以為傲的利用,現在如同一個個回旋鏢,全都紮回他的心底。
    薑梔意沒再看他,轉身對著宛月開口。
    “我們走吧,別讓母後等急了。”
    “是,公主。”
    宛月扶著薑梔意,一步步朝著慈寧宮的方向走去。
    傅長靳站在原地,看著她纖瘦的背影漸漸遠去。
    他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節泛白,心底翻湧著無盡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