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與病弱公主和離後,質子追悔莫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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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的熏爐裏,燃著上好的銀絲炭。
暖意融融,驅散了秋日的寒涼。
太後坐在紫檀木椅上,手裏捏著一串佛珠,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殿門外,臉上滿是擔憂。
“太後,長公主來了。”
殿外傳來宮女的通報聲。
話音剛落,就見薑梔意扶著宛月的手走了進來。
太後連忙上前,阻止了薑梔意行禮的動作。
但她一握上薑梔意的雙手,指尖便觸到一片寒涼,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她拉著薑梔意走到椅子旁,讓她坐下,又吩咐宮女。
“再拿個暖手爐來,要燙些的。”
宮女連忙應了,轉身去取暖手爐。
太後的鬢邊,又新增了幾縷白發。
薑梔意的心裏一陣發酸。
“母後,兒臣這幾日臥病在床,讓您擔心了。”
“傻孩子,說什麽呢。”
太後歎了口氣,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你從小身子就弱,這次又受了那樣大的委屈,哀家怎麽能不擔心?”
她頓了頓,語氣裏帶著幾分心疼。
若不是她當時沒有及時發覺,又怎會讓自己的女兒,失去她原本擁有的健康的身體。
“那傅長靳……”
“母後!”
薑梔意輕喚,顯然是不想再提的模樣。
知女莫若母,太後怎會不知薑梔意的想法。
她拍了拍薑梔意的手,沒再提傅長靳,轉而換了個話題。
“這幾日胃口怎麽樣,太醫開的藥都按時喝了嗎?”
“都按時喝了,胃口也好多了。”
薑梔意窩在太後的懷裏,語氣含著毫不設防的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太後這才鬆了口氣。
正說著,宮女端著暖手爐走了進來。
薑梔意接過。
暖意從掌心漫開,順著手臂傳到心口,讓她的身體舒服了幾分。
太後看著她放鬆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打算,語氣漸漸放緩。
“梔意啊,母後知道你現在的心裏不好受。但日子總得過下去,不能總停留在過去。”
薑梔意握著暖手爐的手指頓了頓。
她抬眼看向太後,心裏隱約猜到,她將要說什麽。
“哀家和你皇帝,也不催你再嫁,可也不能總一個人待在長公主府裏。”
“多出去走走,多和新人接觸接觸,也是好的。”
薑梔意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掩去眼底的情緒。
“丞相家的蘇呈欽,不就一直喜歡你嗎。你喜歡至真至純的愛,我看那蘇呈欽就是個不錯的選擇,人家可是至今未娶呢。”
太後也不是想著催婚。
隻是覺得,自己的寶貝公主,這麽多年一心撲在那個質子身上,屬實是委屈了。
“母後,兒臣如今隻想好好休養,暫時不想考慮這些事。”
薑梔意見太後說個沒完,忍不住嬌嗔。
“好好好,母後不說了,不說了。”
太後安靜一瞬,還是覺得憋不住。
這次她話鋒又轉,語氣裏帶著幾分狡黠。
“不過梔意啊,你現在是長公主,身份尊貴,要不要多找幾個……養在府裏?”
“母後!”
薑梔意的臉頰瞬間紅透,實在沒想到,她的母後,思想竟然如此開放。
她連忙放下茶盞,靠在太後的肩上,拉著她的胳膊輕輕搖晃。
“哀家的景昭,這是還不好意思上了啊。”
太後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輕輕拍了拍薑梔意的手,語氣中滿是寵溺。
“不過你是長公主,本就該隨心所欲。若是遇到合心意的人,不管他是什麽身份,隻要你喜歡,母後就支持你。”
“母後~您就先別操心兒臣這些啦。”
薑梔意撒著嬌,讓太後毫無辦法。
“好好好,景昭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最好了。”
太後輕輕歎了口氣,表麵應著,心裏卻是另有打算。
太後吩咐禦膳房,做了薑梔意最愛吃的幾道菜。
和太後一起用過晚膳後,薑梔意才起身拜別。
接下來一段時日,薑梔意沒有刻意製造和傅長靳的接觸機會。
她舒舒服服地待在公主府,喂喂魚兒、翻翻畫本兒。
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機會找上門來。
果然。
門外傳來通報。
她的機會,來了。
公主府的來人,是長寧郡主身邊的侍女。
棲星去接了帖子,回來時眼角眉梢都掛上了些許的喜意。
“公主,是長寧郡主的邀約,明日想邀您去江上遊船。”
“近來江麵風平,秋高氣爽,正是賞景的好時候。”
薑梔意接過帖子,上麵是長寧郡主親手所書的娟秀字跡。
長寧是先皇胞妹的女兒,也就是薑梔意的表妹。
歲數僅僅比她小上兩歲,性子卻格外活泛。
在京中貴女圈裏向來格格不入,一向有自己的愛好和圈子。
“表妹可有說別的?”
薑梔意的手指劃過帖子的邊緣,清冷的嗓音中裹著點疑惑。
前幾日她生病,長寧還遣人送了不少補身的藥材來。
按理來說,她的性子,本不應找自己這個病懨懨的表姐一同出遊才是。
“那侍女傳話,郡主說您病剛好,總悶在府裏不好,想帶您出去透透氣,還說……船上備了好些新奇玩意兒,保準您能開心。”
棲星說著,偷偷看了一眼薑梔意的臉色,害怕她會拒絕。
雖然她家主子的身子骨弱,但常年悶在府裏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多出去散散心,免得心中鬱結才好。
薑梔意沉默了片刻,知曉了緣由。
大抵今日長寧郡主的邀約,就是太後的囑咐吧。
她輕輕歎了口氣,將帖子折好,遞給棲星。
“替我回了表妹,就說明日辰時,本宮準時到。”
棲星鬆了口氣,連忙應下。
“哎,奴婢這就去辦!”
翌日,江風習習,水波粼粼。
寧靜的江岸邊,停著一艘頗為華麗的畫舫。
朱紅的船身,雕花的窗欞,船頭船尾皆懸掛著彩燈。
即使是白日,也極為亮眼。
長寧身著鵝黃色的衣裙,站在船頭朝她揮手。
“阿姐,這裏這裏!”
薑梔意扶著棲星的手,慢慢走上遊船。
遊船上鋪著厚厚的錦毯,走上去穩當得很。
長寧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帶著她往船艙裏走。
“阿姐,我特意讓廚房燉了薑棗茶,一會兒給你溫著喝。”
大概是薑梔意病弱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
就連平日裏大大咧咧的長寧,也總是忍不住關懷。
“好,多謝長寧。”
船艙內的布置,幾乎都是按照薑梔意的需求布置的。
牆壁上掛著名家山水圖,案幾上擺著新鮮的秋菊。
軟墊、暖爐、吃食,一應俱全,十分精致舒適。
不過這些,倒是不足為奇。
真真正正把薑梔意嚇了一跳的,是船艙內的一眾俊美少年。
他們身著青衫,眉眼俊朗。
見她們進來,連忙起身行禮,動作斯文,眉目如畫。
好吧。
原劇情中,她是拒絕了這次遊船邀約的。
這次她答應,自然是知道,傅長靳與同僚商議軍務,也正是在這片江上。
薑梔意也能隱隱約約猜到,太後此番用意。
倒是真的沒有想到,原來太後比她想象的,更加“開明”。
大概十幾個年輕公子,或撫琴、或吹簫、或吟詩,個個眉清目秀,才藝出眾。
薑梔意懶洋洋地斜倚在軟榻上,不由失笑。
“長寧,你這是把京城所有的清倌都請來了嗎?”
長寧郡主湊過來,笑嘻嘻開口。
“阿姐可還滿意?”
“這些都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子,琴棋書畫各有所長,最重要的是——”
大抵還是有一點點殘留的羞恥心的,長寧有些羞澀地壓低聲音。
“他們……個個都會哄人開心。”
薑梔意麵上的表情,差點沒有繃住。
長寧這個表妹,還是太超前了。
她無奈地搖搖頭。
“你啊,真是胡鬧,怪不得總讓姑母操心呢。”
薑梔意點了點長寧的額頭,她俏皮地回應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阿姐,我不管。”
“反正你已經答應我,今天陪我遊船了,所以就要聽我的安排。”
長寧晃著薑梔意的手臂,死皮賴臉地哀求。
太後娘娘可是把這個重任完全托付給自己了。
要讓她阿姐見識一下各式各樣有趣的男兒,將她從和離的陰影中,趕緊拽出來。
有什麽比失去一個夫君,迎來更多公子陪著一起解悶,更令人開心的呢~
“好,聽你的。”
薑梔意今日的目的就是如此。
傅長靳不是想著,遠遠看她安好,就不爭不搶了嗎。
那她倒要瞧一瞧,如今見此光景,他究竟會不會打臉了。
如此想著,薑梔意並沒有阻止那些公子上前獻藝。
其中最為俊秀的青衣公子,斯斯文文地為她斟酒,還時不時拋上幾個媚眼。
白衣公子瞧著倒是孤傲,隻安安靜靜地撫著琴,不曾有過僭越的表情。
薑梔意的視線,難免在她的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
“殿下似乎心事重重。”
白衣少年似是察覺到薑梔意的目光,忽然之間開口。
“可否允許草民,為殿下彈奏一曲《清心咒》?”
薑梔意有些狐疑地望向她。
原劇情中,她怎麽沒有注意過這個人物。
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眉目清秀,氣質出塵。
與船上其他刻意討好的公子不同。
她的眼中,是一片澄澈。
不過,身形纖細,倒是更像一名女子。
“你叫什麽名字?”
薑梔意開口。
“草民姓蘇,名雲遲。”
蘇雲遲恭敬回答。
“蘇雲遲……”
薑梔意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那蘇呈欽,是你的什麽人?”
她緊緊鎖住蘇雲遲的眼睛,成功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但很快,便恢複如常。
“回公主,草民與您口中此人,並不相識,大概隻是具有同姓之緣吧。”
薑梔意點了點頭,半信半疑。
“好,你彈琴吧。”
蘇雲遲沒再回話。
她指尖輕撥,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
如清泉漱石,如微風拂麵。
薑梔意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這琴音,果真具有實效。
隻聽這一會,便感覺心裏的雜念,都被拋之腦後了。
與此同時,江麵不遠處,另一艘官船上,傅長靳正與幾位兵部的大臣議事。
今日本休沐,但北疆軍隊糧草的事宜,仍需盡快定奪。
傅長靳坐在主位,聽取兵部侍郎的調糧方案,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神情專注。
“此事可行。”
他對兵部侍郎的方案表示認可,又補充了許多更加細節。
兵部侍郎頓時笑著附和。
“還是傅大人考慮周全,如此一來,北疆軍隊便沒有饑寒之虞了。”
傅長靳沒有接話,隻是端起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
茶水微涼,卻也壓不住他心底莫名的煩躁。
處理政務時,他還能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
可事情一旦塵埃落定,腦海中總控製不住浮現出薑梔意的身影。
已經許久未見了。
這還是從他打算“利用”她開始,兩人見麵時間,間隔最長的一次。
大概是習慣使然吧。
心底的惦記,一直拉扯著他。
傅長靳正出神,艙外突然傳來兩個侍衛的低語聲。
聲音不大,卻恰好飄進傅長靳的耳朵裏。
“你看那邊,那艘畫舫好熱鬧,好像是長寧郡主的船。”
“可不是嘛,聽說長寧郡主邀了長公主殿下遊船,應該就是今天吧。”
長公主殿下……
五個字,精準地鑽入傅長靳的大腦。
今日,公主也在遊船?
傅長靳的心底,竟然湧出一股莫名的歡喜。
但下一瞬,這一股歡喜,又被瞬間澆滅。
“長寧郡主的船上,據說有好些俊朗的公子,吹拉彈唱的,好不熱鬧。”
“我聽著船夫說,都是長寧郡主,請來給長公主殿下解悶的。”
俊朗的公子、解悶……
傅長靳握著茶盞的手猛地收緊,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乎要將那瓷盞捏碎。
茶水從杯口溢出,順著他的指縫滴落。
兩位侍衛呆頭呆腦地,還在說著。
實在不知他們即便壓低聲音的對話,也被聽得清清楚楚。
幾位大臣很快便察覺到了不對。
他們紛紛停下話頭,看向傅長靳。
方才明明還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模樣,此刻周身的氣壓,卻低得嚇人。
傅長靳死死地盯著艙外那艘畫舫的方向。
明明什麽都看不見。
可傅長靳就是覺得,那艘畫舫上的人影晃動,都在自己的眼前。
隱隱約約中,還能聽到悠揚的琴簫聲和歡笑聲,刺得他耳膜生疼。
有幾位跟著父親來湊熱鬧的公子哥實在憋不住事兒。
他們交換了個眼神,眼底都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