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新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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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病房裏的黑暗並非全然寂靜,而是浸潤著儀器指示燈呼吸般的微光,以及床上薑墨均勻而略顯綿長的呼吸聲。他睡得很沉,是那種意識與身體雙重透支後,藥物輔助下的深度修複性睡眠。
蘭芷汐沒有睡。她靠在椅背上,身上搭著薄毯,麵前的小桌板上,平板電腦屏幕亮著微光,顯示著複雜的波形圖和數據流。她的一隻耳朵裏塞著無線耳塞,另一隻耳朵則留意著病房內的動靜。手腕上,那個改裝過的原型機屏幕,在黑暗中散發著幽藍的微光。
她正在同時處理幾件事:複盤星光遊樂園案件的所有數據碎片,試圖拚湊更完整的脈絡;監控吳建國隔壁病房的遠程生理數據(確保無異常反彈);以及,最為耗神地——持續關注原型機上那個特殊的頻率監控窗口。
窗口內顯示的,是經過多重濾波和算法增強後,對病房及周邊小範圍區域內,極其微弱的“非標準意識活動”的捕捉嚐試。這是基於她對羽夢科技能量特征、以及對薑墨“瞑瞳”波動殘留印象的反向推導建模。她在嚐試捕捉任何可能殘留的、或後續出現的“異常信息”。
理論上,在薑墨和吳建國都脫離危險、物理設備損毀、現場清理後,這種異常波動應該徹底消失。但蘭芷汐心中始終縈繞著薑墨提到的、漩渦崩潰前那一閃即逝的“協議響應”。如果那真的是某種係統層的信號反饋,那麽發送端被摧毀,接收端呢?會不會有某種……“確認”或“探查”性質的逆向波動?
這可能性很低,低到近乎偏執。但她習慣了在安全邊際上多思考幾步,尤其是在涉及未知領域時。
時間接近淩晨兩點。城市喧囂降至最低點,連走廊的聲控燈都許久未曾亮起。蘭芷汐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正準備稍微閉目養神片刻——
嗡。
手腕上的原型機,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但絕不容忽視的震動。不是消息提示,而是監測閾值被觸發的特殊警報!
蘭芷汐瞬間清醒,目光如電般鎖定屏幕。
隻見那個一直平靜如直線的特殊頻率監控窗口,此刻赫然出現了一道極其短暫、尖銳得如同心電圖室顫般的脈衝波形!波形持續時間不足0.1秒,振幅微弱到幾乎緊貼著探測靈敏度的底線,若不是設備經過特殊調校和算法增強,絕對會被當作環境噪音忽略。
但它的形狀和頻率特征,被設備內置的對比模塊瞬間標紅!
蘭芷汐的心髒猛地一跳。她立刻調出波形的詳細參數和特征譜分析。
脈衝中心頻率:3.42GHz附近(非常規腦波或通信頻段)。
調製方式:極短促的猝發編碼,結構異常規整,絕非自然生物電活動。
能量特征:微弱但高度凝聚,帶有明顯的非自然諧振峰。
底層波動“指紋”比對結果:與數據庫內“羽夢科技疑似異常樣本A”(來自實習生事件殘留分析)及“樣本B”(吳建國潛意識殘留能量特征分析)相似度高達87.3%。
冰冷的數字和圖表,印證了蘭芷汐最不願看到卻又隱約預感的猜測。
有東西“來”過了。或者說,有某種基於特定協議的能量波動,在剛才那一瞬間,極其隱蔽地“掃描”或“探查”過這片區域,重點是這間病房!
它沒有攜帶明顯的惡意或攻擊性,更像是……一次極其謹慎的、遠距離的、自動化的“狀態確認”或“信標查詢”。目標是吳建國?還是……剛剛摧毀了一個“采集站”、自身意識波動曾與那股能量激烈對抗過的薑墨?
蘭芷汐立刻看向病床上的薑墨。他依舊沉睡,生理監測數據平穩,沒有任何被驚擾或不適的跡象。顯然,這股波動微弱到無法影響普通人的生理狀態,甚至可能無法被常規意識感知。
但她不敢掉以輕心。她快速操作原型機,啟動更高階的主動屏蔽和幹擾模式(風險是可能暴露設備特殊性),同時調取了過去五分鍾內病房及周邊所有聯網監控探頭的記錄(包括聲音、紅外、普通光學),進行快速交叉分析。
外部監控沒有顯示任何異常人員靠近或電子設備異常啟動。波動似乎真的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如同深海中的一次幽靈回聲。
這更可怕。說明信號源可能不在物理近距離,而是通過某種她尚未理解的、基於意識維度或非常規能量場的“通道”進行超距作用。
“羽夢科技……不,是‘神骸計劃’背後的技術,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蘭芷汐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她對常規腦機接口或意識幹擾技術的認知範疇。
她必須立刻和薑墨商量。但看他沉睡的樣子,又不忍心立刻叫醒。他的恢複比什麽都重要。
就在她猶豫之際,病床上的薑墨,眉頭忽然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緊接著,他的左眼眼皮之下,那片沉寂的銀藍光澤,竟然極其微弱地、不受控製地自行閃爍了一下!雖然光芒黯淡到幾乎看不見,但在蘭芷汐專注的觀察下,還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異動。
閃爍的頻率和持續時間……與她原型機捕捉到的那道異常脈衝,完全同步!
蘭芷汐屏住了呼吸。
薑墨的身體沒有其他反應,依舊沉睡,左眼的光芒也重新歸於黯淡平靜,仿佛剛才隻是幻覺。
但蘭芷汐知道不是。他的“瞑瞳”,即便在深度休眠中,依然對那股同源的、冰冷的能量波動產生了本能的、微觀層麵的共振反應!就像精密的磁場探測器,即便關機,遇到強磁幹擾時內部元件也可能產生微小偏移。
這說明了兩件事:第一,薑墨的“瞑瞳”與羽夢科技/神骸計劃的能量體係,存在某種更深層次的聯係或對抗性敏感。第二,剛才那道脈衝,其目標很可能就是薑墨!是在“查詢”或“確認”他這個“異常變量”的狀態!
蘭芷汐不再猶豫。她輕輕起身,走到床邊,低聲呼喚:“薑墨?薑墨,能聽到我嗎?有情況。”
她重複了兩遍,並小心地用手指輕觸他的手腕脈搏處。
沉睡中的薑墨,呼吸節奏似乎有了一絲變化。又過了十幾秒,他的睫毛顫動了幾下,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眼神起初是茫然的,聚焦困難,但左眼深處,那點銀藍的光澤比睡前似乎稍微穩定了一點點。
“……蘭醫生?”他的聲音含混,帶著濃重的睡意,“……天亮了嗎?”
“還沒有。抱歉叫醒你,但出了點狀況。”蘭芷汐將聲音壓到最低,同時將手腕上的原型機屏幕遞到他眼前,指著那道已經被標記和局部放大的脈衝波形,“大約七分鍾前,監測到一次極微弱的異常意識能量脈衝,特征與羽夢科技同源。重點是——”
她停頓了一下,直視著他的眼睛:“它出現的時候,你的左眼,有同步的微弱閃爍。”
薑墨的睡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他眨了幾下眼睛,試圖集中精神,目光落在屏幕上。他沒有立刻去看波形分析(以他現在的狀態,處理複雜圖表很吃力),而是直接感受著蘭芷汐話語裏的凝重,以及……自己左眼深處,那尚未完全平息的、一絲極其隱晦的、被“撩撥”後的異樣感。
就像睡夢中被人用羽毛輕輕拂過眼球,醒來後殘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細微知覺。
他閉上眼睛,極其小心地、不敢動用任何主動力量地去內視左眼的狀態。果然,“瞑瞳”所在的能量結構,比入睡前似乎多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的“餘振”,仿佛被極細的冰針輕輕刺了一下留下的寒意。
“嘶……”薑墨吸了口涼氣,重新睜開眼,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感覺到了……像是有東西……拿鑰匙……捅了一下我這裏的‘鎖孔’……沒捅開……但知道鎖在哪兒了。”
他的比喻依舊帶著個人風格,但蘭芷汐完全理解了其中的嚴重性。
“脈衝很短暫,沒有後續,也沒有檢測到攻擊性或持續性連接企圖。更像是一次……自動化的、低功耗的‘狀態 ping’。”蘭芷汐用更技術性的語言描述,“目標很可能是你。吳建國那邊沒有監測到任何連鎖反應。”
薑墨沉默了幾秒,消化著這個信息。然後,他問了一個關鍵問題:“方向……能反推信號來源的大致方向或距離嗎?”
蘭芷汐搖了搖頭:“脈衝太短,能量太弱,而且似乎采用了某種意識層級的定向或彌散技術,傳統三角定位無效。設備隻能勉強判斷,信號並非來自病房物理空間的任何一點,更像是……從更高維的‘背景’中突然浮現又消失。不過……”
她調出另一組數據:“我對比了海洲市過去二十四小時所有公開的、以及我們有權限訪問的部分非公開電磁頻譜監測數據。在脈衝出現的幾乎同一時刻,城市東南方向,靠近羽夢科技總部園區及附屬研發地帶的上空,檢測到一次非常輕微、頻段特殊的、被多重加密和跳頻保護的微波信號異常活躍,持續時間約0.5秒,隨即消失。該信號與民用通信頻段無關,也與已知的任何軍用或科研頻段不完全匹配。”
她把地理位置示意圖和信號特征簡圖展示給薑墨。
東南方向,羽夢科技總部及研發區。
薑墨看著那示意圖,嘴角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果然……‘客服中心’收到‘下級節點掉線報告’,順手查了一下‘故障IP’的當前狀態?還挺‘貼心’。”
他頓了頓,眼中的疲憊被一絲銳利取代:“這次‘ping’,恐怕不隻是確認我死沒死。更像是在……‘打標記’或者‘更新數據庫’。老吳的潛意識被清理,采集站被毀,我這個‘病毒’或‘漏洞’的活躍度被確認了。接下來,對方的行為模式可能會改變。”
蘭芷汐點頭:“從被動觀察、利用,可能轉向主動試探、幹擾,甚至……針對性清除。你之前提到的那種‘清道夫協議’,或許已經在評估序列中提升了優先級。”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窗外,城市依舊沉睡,但對病房裏的兩人而言,黑暗仿佛有了重量,充滿了看不見的眼睛。
“你的身體,至少還需要24到48小時才能恢複到能應付一般性日常活動的水平。”蘭芷汐打破沉默,語氣嚴肅,“這段時間,你必須絕對靜養。我會建議趙隊,以案件後續心理幹預和證人保護的名義,將你和吳建國暫時轉移到更安全、屏蔽措施更完備的地方。對外,你需要‘繼續昏迷觀察’。”
薑墨知道這是目前最穩妥的安排。他點點頭,沒有反對。但隨即,他看向蘭芷汐手腕上的原型機,又看向她布滿血絲卻依舊清亮的眼睛。
“那你呢?”他問,“你也接觸了那些能量,也介入了意識層麵。你的設備能捕捉到信號,會不會……也被‘標記’?”
蘭芷汐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她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手腕上的裝置,搖了搖頭:“我的介入方式和你不同,更多是引導和輔助,沒有直接對抗核心能量。而且,這個設備經過特殊處理,信號特征做了偽裝和分散,理論上被單獨追蹤的概率較低。不過……”
她抬起眼,看向薑墨,眼神坦然而堅定:“從決定介入這個案件,從選擇用那種方式幫你脫困開始,我就已經有了會被卷入的覺悟。‘神骸計劃’牽扯的東西太大,它的陰影下,沒有人能真正獨善其身。與其被動等待威脅上門,不如主動弄清真相,搶占先機。”
她的話語清晰而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這不僅僅是醫生對病人的負責,也不僅僅是顧問對案件的執著。這是一個同樣背負著秘密、見識過黑暗的人,在麵對更龐大的陰影時,做出的選擇。
薑墨看著她,良久,才低聲說:“……謝謝。”
謝的不僅僅是她這次的守護和發現,更是這份並肩而行的決心。
蘭芷汐微微搖頭,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回到實務:“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會和趙隊安排轉移事宜。另外,”她指了指屏幕上的脈衝波形,“這個發現,我會整理一份技術摘要,用你能理解的方式給你看。我們得盡快分析出這種‘ping’信號的更多特征、可能的發送機製和目的,以及……如何防禦或反製。”
薑墨嗯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身體的疲憊依舊排山倒海,但大腦卻因為新的線索和危機感而異常清醒。
冰冷的意識波動,來自羽夢科技方向的信號,針對性的狀態查詢……這絕不是意外或孤立事件。這是一次“實驗”後的標準反饋流程?還是一次新的、更隱蔽的“實驗”開端?
老吳的負麵情緒被刻意引導和放大,成為“采集站”的養料。而他現在,是不是也成了另一個觀察樣本?隻是這個樣本,剛剛表現出了“破壞實驗設施”的“不良傾向”。
“神骸計劃”……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又要做到什麽地步?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薑墨模糊地想。
而守在他床邊的蘭芷汐,則輕輕敲擊著原型機的屏幕,將那段捕捉到的冰冷脈衝波形,加密保存,並開始起草一份需要最高權限才能調閱的、關於“新型意識層級遠程探測威脅”的內部預警報告草案。
夜色最深時,無聲的戰爭,已然在數據與意識的層麵,悄然鋪開。
轉移在第二天清晨悄無聲息地進行。沒有警笛,沒有顯眼的車隊,一輛經過特殊改裝、具備基礎電磁屏蔽和生命維持係統的醫療轉運車,載著依舊“沉睡”的薑墨和情況穩定但需持續觀察的吳建國,在前後兩輛便衣車輛的護衛下,駛離了第七醫院,前往市郊一處隸屬於公安係統的、不公開的康複療養機構。
蘭芷汐以案件主要心理幹預專家和薑墨“主治醫師”的身份隨行。她換下了便裝,穿上了白大褂,神情專注而平靜,與療養機構提前抵達的對接人員溝通時,專業術語流利,細節考慮周全,完全符合一位資深顧問的形象。
隻有她自己知道,白大褂內側的口袋裏,那台改裝過的原型機正在持續監測著沿途及目的地周圍的異常頻率波動,而她的大腦也在高速運轉,分析著昨晚那份初步預警報告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療養機構位於半山,環境清幽,安保等級極高,且內部有專門用於隔離敏感證人或進行特殊心理幹預的獨立區域。薑墨被安置在一間窗戶經過特殊處理、室內無任何非必要電子設備的靜養病房。吳建國則在隔壁,由另一組專業的醫護和心理團隊負責。
安頓妥當後,蘭芷汐才有時間仔細閱讀趙誌剛淩晨發來的加密簡報。簡報內容除了確認轉移安排和後續調查方向外,還附帶了一份技術組的初步鑒定摘要——關於從星光遊樂園鬼屋暗格中發現的燒毀芯片殘骸。
摘要很謹慎,用了大量“疑似”、“特征接近”、“不排除關聯”等字眼。但核心結論清晰:該芯片的物理封裝工藝、部分殘存電路設計邏輯、以及底層材料配比分析,與從張偉(羽夢前員工)黑色存儲器中解密出的、關於“早期外場意識感應單元原型”的設計圖紙,存在高度相似性。尤其是芯片邊緣那個特殊的防拆解鎖扣結構,與圖紙中標注的“安全模塊A7”完全吻合。
這幾乎坐實了星光遊樂園的“采集站”,使用的是羽夢科技早期未公開的實驗設備或衍生品。而“早期外場”這個描述,暗示了這種實驗可能並非局限於實驗室,而是有過一段時間的、在真實環境中進行的測試階段。老吳撿到的那台破爛機器,很可能就是那個階段的“遺落物”。
更讓蘭芷汐在意的是簡報末尾,趙誌剛用個人權限附加的一條簡短消息:“已啟動對羽夢科技已注銷或轉入其他名下的早期外圍研發團隊、合作承包商、以及相關場地租賃記錄的秘密排查。另,技術組在清理遊樂園其他區域時,於摩天輪基座下方廢棄管線中,發現少量與芯片殘骸同批次、但未使用的‘導能介質’粉末,已送檢。保持警惕,有進展隨時報。”
排查早期外圍團隊、尋找更多“遺落物”或測試場……這是順著設備線索反向追查的好方法。但“導能介質”的發現,說明這個“采集站”並非完全依賴老吳這個“活體錨點”,它本身就有備用的、可以主動激發或維持陣法的“燃料”。這提升了其設計的完整性和危險性評估。
蘭芷汐將這些信息整理好,準備等薑墨狀態再好些時同步給他。她看了看時間,已是上午十點。按照計劃,薑墨應該“醒”了。
她走進靜養病房。薑墨已經靠坐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明了許多。一名護士剛剛為他做完基礎檢查離開。
“感覺如何?”蘭芷汐拉過椅子坐下,習慣性地先掃了一眼旁邊簡化版的監護儀數據。
“比昨天像個人了。”薑墨聲音還有些沙啞,但連貫多了,“至少‘操作係統’能跑,‘內存’雖然還是低,但不會動不動‘藍屏’了。這是什麽地方?”
“安全屋的升級版。”蘭芷汐簡要介紹了療養機構的情況,然後直奔主題,將趙誌剛的簡報和芯片比對結果告訴了他。
薑墨聽完,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被麵。“早期外場測試……遺落設備……這麽說,老吳的悲劇,從一開始就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某個粗糙實驗的‘副作用’或‘失敗案例’?羽夢科技,或者說‘神骸計劃’的前身,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拿活人、拿真實環境做不負責任的意識實驗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蘭芷汐聽出了其中壓抑的冷意。
“從現有證據鏈推斷,可能性很大。”蘭芷汐點頭,“而且,這種‘遺落’或‘失控’,可能不止一例。趙隊已經開始排查相關記錄。”
“然後,這些‘失敗案例’或者‘遺落點’,在後來‘神骸計劃’成熟後,被重新發現、評估,有的被改造成了‘采集站’,繼續榨取剩餘價值,比如星光遊樂園。有的可能被廢棄,有的……也許成了別的什麽。”薑墨思路清晰地分析著,“那個實習生,還有張偉,他們接觸的可能是更‘現代’、更‘係統’的版本。而我們這次,算是捅了一個‘曆史遺留問題’升級成的‘現代化改造站點’。”
這個比喻很精準。蘭芷汐表示同意,隨即,她提起了昨晚的信號脈衝和今晨的發現:“關於那個‘ping’信號,結合芯片證據和趙隊的排查方向,我有一個推測。”
薑墨看向她,示意她說下去。
“星光遊樂園的‘采集站’,雖然被我們摧毀,但它在崩潰前,可能按照預設協議,向某個上級節點或日誌服務器發送了最後的‘狀態報告’和‘異常警報’。這個報告裏,很可能包含了‘采集站’身份標識、損毀原因(能量過載/外部幹擾)、以及……在損毀過程中檢測到的、高強度的、帶有特定特征的‘異常意識波動’——也就是你的‘瞑瞳’能量頻率。”
蘭芷汐語速平穩,邏輯嚴密:“上級係統接收到這個報告後,啟動了某種低功耗的自動探查協議,也就是我們捕捉到的那次脈衝。它的目的,一是確認下級節點狀態(是否真的離線),二是嚐試定位或再次確認報告中提及的‘異常波動源’。脈衝的發送源指向羽夢科技總部方向,說明這個‘上級係統’或至少其通信接口,很可能就位於那裏。”
“所以,我現在不隻是在對方的‘‘錯誤日誌’裏留名了,”薑墨接話,眼神銳利,“我的‘特征碼’可能已經被上傳到了他們的‘威脅數據庫’,並且觸發了自動化的‘二次核查’流程。昨晚那次,就是核查。”
“沒錯。”蘭芷汐肯定道,“而且,從脈衝的謹慎和短暫來看,這種核查目前可能還處於相對初級、自動化的階段,未必立即引起高層級人工幹預。但你的‘特征碼’被記錄和確認,風險等級必然提升。我們之前擔心的‘清道夫協議’,其啟動條件中,關於‘威脅評估’的部分,很可能已經因為這次事件而更新了數據。”
病房裏安靜下來。窗外的陽光很好,山間的空氣清新,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也就是說,”薑墨緩緩開口,“接下來,我可能會遇到更‘智能’、更‘有針對性’的試探,甚至……清除程序。而對方的下一個動作,可能取決於他們對我的‘威脅評估’結果,以及他們手頭可用的‘資源’。”
“理論上是這樣。”蘭芷汐承認,“但我們也並非完全被動。首先,我們提前發現了這次探查,知道了自己可能被標記。其次,趙隊正在從早期實驗記錄這條線反向追查,如果能找到更多類似星光遊樂園的‘遺落點’或‘失敗案例’,不僅能拯救更多潛在的‘老吳’,也可能摸清他們技術演進的脈絡和實驗倫理的底線,找到更多突破口。第三……”
她看著薑墨,目光堅定:“你的‘瞑瞳’能力,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變數。他們對你的了解,恐怕遠不如你對自己能力的挖掘潛力。這次你能在那種狀態下摧毀‘采集站’核心,下次,也許我們能做得更多。”
薑墨迎著她的目光,忽然問道:“你為什麽這麽相信……我能做到更多?甚至願意冒這麽大風險,和我一起站在這裏?”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但蘭芷汐似乎並不意外。她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措辭。
“我見過……類似的力量。”她最終開口,聲音很輕,但清晰,“在我以前待過的‘地方’。那些研究……很深入,也很危險。他們追求的是對意識的絕對控製和改造,視個體意誌為可以修剪、編程的‘代碼’。我離開,是因為我無法認同那種將人‘工具化’的理念。”
她頓了頓,看向薑墨的眼神帶著複雜的審視:“你的能力……和他們的方向似乎不同。它更……‘自然’,或者說,更與使用者自身的意誌和情感綁定。你用它來‘看’,來‘連接’,甚至來‘守護’。這在他們的理論體係裏,可能是低效的、不可控的‘瑕疵品’,但我覺得……”
蘭芷汐沒有說完,但薑墨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看來,他的能力或許是與“神骸計劃”那種冰冷、掠奪性的意識技術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可能性。
“所以,你幫我,不僅僅是為了破案,也是為了……驗證你的想法?或者說,尋找對抗那種‘絕對控製’的另一種路徑?”薑墨問。
“可以這麽說。”蘭芷汐坦然承認,“但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這個人。在星光遊樂園,在老吳的夢境裏,你選擇的不是摧毀或支配,而是淨化和引導。這讓我覺得,你值得信任,也值得……投資。”
“投資”這個詞,用在這裏顯得有些冷硬,但薑墨聽出了其中的分量。這是蘭芷汐在向他交底,也是在表明她的立場和決心。
“謝謝。”薑墨再次說道,這次語氣更加鄭重,“那麽,搭檔,接下來我們怎麽‘投資’?怎麽應對可能來的‘殺毒軟件’或者‘係統優化大師’?”
見他恢複了調侃的語氣,蘭芷汐眼底也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她將話題拉回實務:“當務之急,是讓你盡快恢複。這裏相對安全,你可以專心進行自我修複和……嗯,用你的話說,‘係統優化’。我會協助你製定一個安全的恢複和訓練計劃,盡量避免觸發不穩定因素。”
“其次,我們需要建立一套更完善的預警機製。針對昨晚那種脈衝,以及可能出現的其他形式的意識層麵探測或幹擾。我的設備需要升級,或許……你也可以嚐試感知和區分不同類型的‘外來信號’。”
“第三,我會和趙隊保持緊密溝通,跟進早期實驗排查的進展,並嚐試從技術角度,分析羽夢科技現有公開產品和技術路線中,可能存在的、與‘神骸計劃’相關的蛛絲馬跡。我們需要更多拚圖。”
薑墨認真聽著,不時點頭。蘭芷汐的安排有條不紊,兼顧了恢複、防禦和進攻。
“最後,”蘭芷汐語氣加重,“關於你的能力來源和限製,我需要知道得更多。不是探聽隱私,而是為了製定更安全、更有效的協作和應對方案。比如,那種被‘ping’之後的異樣感,除了不適,有沒有可能發展為一種預警信號?你的‘入夢’、‘編織’甚至‘屏障’能力,在恢複後,能達到什麽程度?有哪些明顯的弱點或禁忌?”
這是更進一步的信任要求,涉及到薑墨最核心的秘密。
薑墨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蘭芷汐清澈而坦誠的眼睛,想起她在意識廢墟邊緣不顧一切的搜尋和牽引,想起她此刻清晰而堅定的同盟姿態。
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呼出一口氣。
“等我能下床走動,感覺‘硬件’散熱沒問題了,”他說,“我們找個時間,好好‘對一下接口協議’。有些‘驅動’的來曆,連我自己都還在‘讀日誌’摸索。不過,基本的‘功能列表’和‘已知bug’,可以先共享給你。”
他沒有完全答應,但給出了明確的承諾。這已經是極大的信任。
蘭芷汐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好好休息。下午我會帶初步的恢複計劃過來。”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她停下腳步,回頭又說了一句,聲音很輕,卻重重落在薑墨心上:
“記住,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在麵對了。‘防火牆’和‘殺毒軟件’,我們可以一起寫。”
房門輕輕關上。薑墨獨自坐在床上,窗外陽光明媚,山風穿過林梢。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略顯蒼白的手指,左眼深處,那點銀藍的光澤穩定而內斂。
新的線索帶來了更深的危機,但也帶來了更堅定的盟友。
“一起寫嗎……”他低聲自語,嘴角終於勾起一個真實的、帶著些許期待的弧度。
“聽起來……好像不錯。”
【科普】:
“ping”是一個用於檢測網絡連通性的命令。
(第42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