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狐節的喧囂持續了數日，宮闕內外的熱鬧才漸漸平息下來。白璃也得以重新回到那看似枯燥、於她卻至關重要的修煉日常之中。
    藥浴的淬煉與《百煉基礎體術》的打磨相輔相成，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原本弱不禁風的體態漸漸有了力量感，蒼白的肌膚下透出健康的潤澤，甚至連身量都似乎悄悄拔高了一絲。這一切變化都被她小心地隱藏在寬鬆的衣裙和依舊刻意維持的、略帶倦怠的神情之下。
    這日午後，她正由芷汐陪著，在宮苑一角較為僻靜的花園中緩緩散步，美其名曰“吸收日精，調和氣血”。實則，她是在利用行走的間隙，默默運轉優化引氣訣，汲取著陽光中蘊含的溫和靈氣。
    行至一株巨大的、據說已有萬載樹齡的老桃樹下時，芷汐忽然“咦”了一聲，指著樹後某處道：“小公主您看，那兒何時設了個這般精巧的小陣？”
    白璃循聲望去，隻見老桃樹虯結的根部後方，空氣似乎有些微微的扭曲蕩漾，形成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模糊的光暈入口，入口邊緣閃爍著極淡的七彩流光，散發出一種誘人探究的微弱靈力波動。
    “瞧著像是某種低階的幻術迷陣，”芷汐歪頭看了看，笑道，“定是節後哪些調皮的小家夥設著玩的，還未撤去。小公主，咱們繞開走吧，免得誤入了暈頭轉向。”
    青丘狐族天生擅幻，這類小型的、無害的幻術迷陣常被年輕狐狸們當作遊戲布置。
    白璃目光落在那光暈入口上，腳步卻未移動。
    幻術……
    於前世的她而言，乃是小道，是迷惑心神的伎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不堪一擊。她更信賴星辰法則與煌煌神力。
    但此刻，在這具屬於九尾天狐的軀殼裏，在那深植的血脈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這小小的、流轉的七彩光暈輕輕觸動了。
    一種極其微弱的、源自本能的熟悉感與……親和力？
    鬼使神差地，她向前邁了一步。
    “小公主？”芷汐驚訝地喚道。
    白璃卻像是被那光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觸碰向那扭曲蕩漾的空氣。
    指尖傳來一絲冰涼的、如同穿過水膜的觸感。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幻！
    花園、老樹、芷汐的驚呼聲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翻滾湧動的濃霧。霧氣濕冷，隔絕了所有光線與聲音，讓人瞬間失去方向，心生惶惑。
    低階幻術，惑人五感，困人於方寸之間。
    若是真正的白璃，此刻怕是早已驚慌失措，被困在這簡單的迷陣中不得而出，直至設陣者解除或外力打破。
    然而，闖入此間的，是瑤光帝姬。
    即便神魂殘破，力量微末，那曆經萬劫淬煉出的、洞察虛妄的本心，卻未曾磨滅。
    這粗糙的、僅能迷惑感官的迷霧，在她眼中，漏洞百出。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構成這片迷霧的、那幾縷微弱靈力的運行軌跡和核心節點所在。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甚至未曾動用半分靈力，她隻是依照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向前隨意地邁出了三步，向左橫移一步，而後伸出食指，精準無誤地向著右前方空無一物的霧氣中，輕輕一點。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她早已走過這條路千萬遍。
    指尖落處，仿佛點中了一塊無形的、脆弱的琉璃。
    “啵——”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
    周遭翻滾的濃霧瞬間凝固，而後如同退潮般急劇消散，露出了原本的花園景象。陽光溫暖，鳥語花香，那株老桃樹依舊靜靜矗立，仿佛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芷汐張著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臉上還保持著方才的擔憂和驚呼，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白璃站在原地，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眼中也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
    方才那破陣的舉動，完全出自一種深植於血脈、乃至靈魂深處的本能。仿佛這具身體，天生就懂得如何看破虛妄，如何找到幻術最薄弱的那一點。
    九尾天狐的血脈……對於幻術之道，竟有如此天賦？
    “小……小公主？”芷汐終於回過神，幾步衝上前，緊張地拉住她的衣袖上下打量，“您、您沒事吧？您怎麽……怎麽一下子就出來了？”她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這迷陣雖簡單，但也不是毫無修為之人能輕易看破走出的！
    白璃迅速收斂了眸中的異色，臉上換上一片恰到好處的茫然與後怕，輕輕撫著胸口，聲音微顫：“我……我也不知道……方才隻覺得霧氣好大，好嚇人，心裏一慌，就想往外跑……胡亂走了幾步，不知怎地……就出來了……”
    她將一切歸咎於巧合與驚慌下的誤打誤撞。
    芷汐聞言，果然鬆了口氣，拍著胸口心有餘悸道：“定是小公主洪福齊天，誤打誤撞碰到了陣眼！嚇死奴婢了！下次可萬萬不能這般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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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白璃怯怯地點頭，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任由芷汐扶著她快步離開那老桃樹，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
    然而，她們方才破陣而出的那一幕，卻並非無人瞧見。
    不遠處的一座假山後，幾名剛結束修煉、正結伴遊玩的年輕狐族子弟，恰好將方才的情景盡收眼底。
    幾人臉上的嬉笑瞬間僵住，化為錯愕。
    “她……她不是那個……”一個少年結結巴巴地開口，指向白璃離去的背影。
    “白璃小公主？她怎麽……”另一人滿臉不可思議，“那‘迷蹤霧陣’雖簡單，但也得對靈氣流動有些許感知才能找到出路吧？她不是……”
    話未說完，但幾人都明白那未盡之語——她不是靈慧未開，根本無法修煉嗎？
    “難道是巧合？”有人猜測。
    “哪有那麽巧的巧合？你看她剛才那幾步，看似胡亂，卻精準得很……”一個眼神稍顯銳利的青年沉吟道，目光緊緊追隨著那抹遠去的窈窕背影，“而且，你們沒覺得，她近日似乎……有些不同了嗎？”
    幾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奇與疑惑。
    靈植園指點迷津，或許還可說是久病成醫，見識廣博。
    那這輕易破開幻陣呢？
    也是巧合嗎？
    “開了靈竅”的傳言，似乎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第一點看似確鑿的、卻又讓人難以置信的實證。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悄無聲息地在這群年輕的狐族子弟中小範圍地流傳開來。
    而此刻的白璃，已回到寢殿，坐在窗邊，看似驚魂未定地捧著安神茶，目光卻沉靜地望向窗外。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點破幻陣時那微弱的靈力波動觸感。
    看來，這“廢柴”之名，是時候，該一點點摘掉了。
    隻是，需得找個合乎情理的方式，不能太過突兀。
    她低頭，輕輕吹開茶湯上的浮沫。
    眸底深處，一絲籌謀的微光，悄然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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