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蒸餾釀出千鍾粟,竹漿鋪就萬貫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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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州城外的官道上,又一隊鏢車被劫的消息傳來時,孫通正對著賬冊上密密麻麻的“損失”二字發愁。青瓷茶杯裏的雨前龍井涼透了,他卻渾然不覺,指節因攥得太緊而泛白。
    通泰商行的車馬運輸生意,是他祖父創下的基業,也是整個商行的命脈。可如今,北境戰火波及南下商路,南邊的義軍又常在山林設伏,連袁州周邊的盜匪都敢明目張膽地劫掠——上個月丟了三車蜀錦,上上周被搶了五船海鹽,昨天剛出發的藥材商隊,連人帶車消失在黑風口,隻留下幾攤暗紅的血跡。
    “掌櫃的,李鏢頭求見,說是…說是要辭行。”小廝的聲音帶著怯意。
    孫通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疲憊的怒火:“讓他滾!”話剛出口,又硬生生壓下去,“讓他進來。”
    李鏢頭是袁州地麵上有名的硬手,一手“鐵線拳”練得紮實,可此刻進來時,臉上滿是愧色:“孫掌櫃,不是弟兄們怕死,是…是實在頂不住。黑風口那夥賊人,手裏有弩箭,還有人會‘穿雲縱’的輕功,咱們這點本事,就是去送菜。”他從懷裏掏出個染血的錢袋,“這是弟兄們攢的賣命錢,賠給商行…往後,恕李某無能,不敢再領這份工錢。”
    孫通看著那袋沉甸甸的銀子,忽然覺得一陣無力。他揮揮手讓李鏢頭走,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裏,第一次對祖輩傳下的“運輸為本”產生了動搖——這條路,怕是真的走不通了。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簌簌響,像是在嘲笑他的困局。就在這時,門房來報:“掌櫃的,葉先生來了。”
    一、破局之論:從“行商”到“坐賈”
    葉飛羽走進書房時,一眼就看到了孫通眉宇間的鬱色,以及桌上攤開的賬冊。他隨手拿起一本,指尖劃過“黑風口劫掠”“損失藥材三百斤”的字樣,淡淡道:“孫兄,與其在刀尖上討生活,不如換個活法。”
    孫通苦笑一聲:“葉兄說笑了。通泰商行除了車馬運輸,還能做什麽?袁州城裏的行當,米糧有張大戶把持,綢緞有王記壟斷,連開茶館都得看醉月軒的臉色。”他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我不是沒想過開作坊,可工匠好找,門路難尋,利潤更是薄得像紙。”
    “那是因為你想的,都是別人能做的。”葉飛羽走到書案前,推開堆積的賬冊,提起筆蘸了蘸墨,“要做,就做別人做不了的。”
    孫通眼睛一亮,往前湊了湊:“葉兄有主意?”
    “先問孫兄一個問題,”葉飛羽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話鋒一轉,“你可知,為何北方的烈酒比南方的濁酒貴三成?”
    “自然是因為烈酒香醇,不易酸敗。”孫通答道,他常年和各地商客打交道,對酒水行情熟稔,“可北方的法子傳不過來,據說釀酒的器具就很是講究,尋常工匠仿不來。”
    葉飛羽笑了笑,筆鋒在白紙上落下,很快勾勒出一個奇特的器具:底層是個圓肚陶缸,缸口架著個銅製的葫蘆狀容器,容器頂端連著一根彎曲的銅管,管尾對著一個盛滿冷水的陶盆。
    “這東西,名叫‘蒸餾器’。”他指著底層的陶缸,“此處盛發酵好的酒醅,以柴火加熱,酒氣會順著這‘甑鍋’往上走。”指尖移到銅葫蘆頂端,“這裏叫‘天鍋’,需不斷添冷水,讓酒氣遇冷成露,順著銅管流進陶盆——流出來的,便是清冽如泉的烈酒。”
    孫通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雖不懂釀酒的門道,卻一眼看出了其中的關鍵:“你的意思是…用這東西,能把咱們南方的濁酒,變成北方那樣的烈酒?”
    “不止。”葉飛羽加重了語氣,“尋常濁酒度數不過十度,易酸敗,運到千裏外就成了醋。但這蒸餾出的酒,度數能到五十度以上,清澈如水,封口後能存三年不壞。豪客飲酒要的是勁道,行軍打仗要的是耐存,文人雅集要的是清醇——這酒,能滿足所有人。”
    他又在圖紙旁寫下幾行字:“關鍵在‘天鍋’的弧度,銅管的長度,還有火候的控製。火太急則酒烈而衝,火太慢則酒淡而寡。我已算好尺寸,尋個手藝好的銅匠、陶匠,嚴守秘密,三個月內定能試製成功。”
    孫通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腦子裏飛速盤算:袁州產糯米、高粱,釀酒的原料不缺;自家有現成的庫房,改造成作坊不難;最難的是保密,可隻要把工匠的家眷接到商行看管,再許以重利,未必不能成。
    “這酒要是成了,定價能比北方烈酒低兩成,還愁賣不出去?”他喃喃道,眼中漸漸燃起光亮,“而且…這酒能久存,正好能走海運,賣到東洋去!”
    葉飛羽沒有接話,筆鋒一轉,又在紙的另一側畫起來。這次是幾個相連的池子,池邊架著巨大的碾子,還有一張繃得極緊的細竹簾。
    “孫兄再看這個。”他指著圖紙,“袁州多竹,漫山遍野都是,可除了做竹器,還能做什麽?”
    “竹…竹紙?”孫通遲疑道,“可市麵上的竹紙粗糙不堪,隻能包東西,讀書人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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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為他們的法子笨。”葉飛羽的筆尖點在第一個池子上,“第一步,取嫩竹,截成段,泡在加了石灰和桐殼灰的池子裏,漚上四十天,讓竹纖維軟化——尋常作坊隻用石灰,至少要漚三個月,還去不淨雜質。”
    筆尖移到碾子上:“第二步,把漚好的竹料撈出,用這水力驅動的碾子反複碾壓,直到成漿——人力捶打費時費力,漿粗而不均,這碾子碾出來的,細如棉絮。”
    最後指向那張細竹簾:“第三步,用這特製的‘活動簾床’抄紙。簾床的竹絲比尋常細三倍,抄出來的紙厚薄均勻,再加入楮樹汁,能讓紙張堅韌耐折。最後貼在焙牆上烘幹,一天能出三百張,是老法子的五倍。”
    孫通越聽越心驚,他拿起桌上的宣紙,又看看圖紙上的流程,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用這法子造的竹紙,能比得上江南的皮紙?”
    “不僅比得上,還要更好。”葉飛羽語氣篤定,“江南皮紙用桑皮、楮皮,原料有限,價高;咱們用竹,取之不盡,成本能低一半。造出的紙色微黃,卻細膩光滑,吸墨不洇,無論是寫蠅頭小楷還是畫工筆山水,都不在話下。官府文牘、書院教材、坊間話本…哪一樣離得開好紙?”
    他放下筆,看著孫通震驚的神色,緩緩道:“這兩樣東西,有三個好處:一是原料在袁州就地可取,不用再走那些凶險的商路;二是工藝藏在作坊裏,隻要守住秘密,別人學不去;三是利潤——烈酒的利是十倍,好紙的利是八倍,且能細水長流。”
    孫通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他走到窗邊,望著城外連綿的竹林,又轉頭看向北方官道的方向,忽然放聲大笑:“好!好一個另辟蹊徑!葉兄這是要給我通泰商行換一條根啊!”
    祖輩傳下的運輸業,就像長在流沙上的樹,看著繁茂,根基卻不穩;而這酒坊與紙坊,是要把根紮在袁州的土地裏,紮在漫山的竹林裏,紮在自家掌控的工藝裏——這才是穩如泰山的基業!
    二、落地之策:從圖紙到基業
    “葉兄,這酒坊和紙坊,何時能開工?”孫通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急切,剛才的頹喪一掃而空,眼中閃爍著商人特有的精明與決斷,“需要多少銀錢?多少人手?我這就去備!”
    葉飛羽拿起筆,在圖紙旁寫下幾行字:“不急,先做三件事。”
    “第一件,選址。”他指著第一行字,“酒坊要選在城西的桃花溪旁,那裏水流穩定,且離官道遠,僻靜。關鍵是要有活水做冷凝用,還要靠近柴炭產地——蒸餾最耗柴火。紙坊要選在城南的竹林邊,那裏有天然的山澗,能引水漚竹、洗漿,還能驅動碾子。兩處都要建高牆,牆裏再挖三丈深的壕溝,隻留一個門,進出都要搜身。”
    孫通點頭記下:“我明天就去看地,找最好的泥瓦匠,對外隻說要建糧倉,絕不讓人起疑。”
    “第二件,招匠人。”葉飛羽寫下第二行,“酒坊要找銅匠、陶匠、還有懂釀酒的老師傅——但要分開招,銅匠隻做蒸餾器,陶匠隻燒儲酒缸,釀酒師傅隻負責發酵,誰也不知道完整工藝。紙坊要找竹編匠做簾床)、石匠鑿碾子)、還有抄紙的老匠人,同樣各司其職,互不見麵。”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所有匠人都要簽‘死契’,家眷接到商行的莊子裏住,每月給雙倍工錢,但要是敢泄露出一個字…孫兄該知道怎麽做。”
    孫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葉兄放心,我在袁州經營這麽多年,有的是法子讓人守口如瓶。”
    “第三件,備料。”葉飛羽寫下第三行,“酒坊要先收五千斤糯米、三千斤高粱,再找懂酒曲的師傅,按我給的方子製曲——這酒曲裏要加當歸、陳皮、桂枝,不僅能發酵,還能讓酒帶些藥香,不易上頭。紙坊要先砍三十畝的嫩竹,備好石灰、桐殼灰,再去山裏找楮樹汁和楊桃藤汁,這是讓紙張堅韌的關鍵。”
    他把寫好的紙條遞給孫通:“這是蒸餾器的尺寸、紙坊碾子的轉速、酒曲的配方比例…你先讓人試製小批量樣品,出了成品,再定價格,鋪銷路。”
    孫通接過紙條,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這張薄薄的紙,在他眼裏卻比黃金還重——上麵寫的不是字,是通泰商行的新生路,是能讓他在亂世中站穩腳跟的根基。
    “葉兄,”他忽然對著葉飛羽深深一揖,“這酒坊和紙坊,算你我兄弟合開的。你出法子,我出本錢和人手,利潤咱們五五分成!”
    葉飛羽扶起他,笑道:“孫兄不必如此。我要的不是銀子,是將來能用得上通泰商行的渠道。這些工藝,就當是我入股了。”
    孫通卻堅持:“不,葉兄這是救我於水火。若是運輸業垮了,通泰商行撐不過半年。這些產業,本該有你一半。”他看著葉飛羽,眼中滿是真誠,“往後,葉兄要什麽藥材、礦石,或是想查什麽消息,通泰商行的渠道,你盡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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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飛羽不再推辭,轉而問道:“孫兄可知,這兩樣東西做出來,最大的好處是什麽?”
    孫通想了想:“利潤高?不用走險路?”
    “不止。”葉飛羽走到窗邊,望著城外的方向,“亂世之中,最值錢的不是金銀,是人心。酒坊能讓周邊農戶種高粱、糯米,紙坊能讓竹農有活幹,你還能雇流民去作坊做工——他們有飯吃,有活幹,自然會念你的好。”
    他轉過身,目光深邃:“等袁州一半的人都靠著這兩個作坊吃飯,官府不敢動你,盜匪不敢惹你,就算是義軍來了,也得掂量掂量——你手裏握著的,就不隻是生意,是半個袁州的人心。”
    孫通渾身一震,猛地看向葉飛羽。他這才明白,葉兄教他的哪裏是做生意,分明是教他如何在這亂世中,把“通泰商行”變成誰都不敢輕視的勢力!運輸業的損失,在這樣的基業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懂了!”孫通握緊拳頭,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鬥誌,“葉兄放心,我這就去安排,三個月內,定讓第一壇燒酒出窖,第一刀竹紙成張!”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連帶著整個通泰商行的氣氛都變了——賬房先生開始盤點銀錢,管家忙著去尋匠人,采買管事拿著單子直奔鄉下收糧。那些因商路被劫而惶惶不安的夥計們,看著掌櫃的勁頭,也漸漸安定下來。
    葉飛羽獨自留在書房,拿起桌上的蒸餾器圖紙,輕輕笑了。
    他要的從來不是一個酒坊或紙坊。他要的是一個支點——一個能將超越時代的技術轉化為實實在在力量的支點。有了燒酒,就能結交江湖豪客、軍中將領;有了好紙,就能打入文人士子、官府衙門的圈子。而孫通的通泰商行,就是能把這些“支點”變成“杠杆”的手。
    窗外的風穿過梧桐葉,帶來了遠處竹林的清香。葉飛羽知道,當第一滴清冽的燒酒從銅管流出,當第一張細膩的竹紙從簾床上揭下時,袁州城的格局,就該變了。而他撬動這個時代的計劃,又往前邁進了堅實的一步。
    暗流湧動
    孫通忙著建作坊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林湘玉的耳朵裏。
    “哦?通泰商行突然買下了桃花溪和南竹林的地,還收了大批糧食和竹子?”林湘玉坐在聽竹苑的涼亭裏,指尖撚著一枚黑子,“他想做什麽?”
    影七低聲回道:“聽說是要開糧倉和竹器坊,但招的匠人裏有銅匠、陶匠,還特意找了幾個會釀酒、抄紙的老師傅,不像是做竹器的樣子。”
    林湘玉看著棋盤上的局勢,忽然笑了:“糧倉?竹器坊?孫通還沒這麽笨。看來,是葉先生給了他新路子。”
    她想起那日在聽竹苑,葉飛羽講《石頭記》時,隨口說的一句“凡物皆有其用,隻是世人未見罷了”,當時隻當是隨口之言,如今想來,怕是早有盤算。
    “繼續盯著。”林湘玉落下一枚黑子,“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新鮮東西。還有,查一下桃花溪和南竹林的地形,若是動工,派人畫下圖紙來。”
    “是。”影七悄然退下。
    林湘玉望著亭外搖曳的竹影,指尖輕輕敲擊著棋盤。葉飛羽這個人,總能給她帶來驚喜。曆法、詩詞、武藝…如今竟還懂商賈之道?他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沒顯露出來?
    而此時的孫通,正站在桃花溪旁,看著工匠們打地基。夕陽的金輝灑在他臉上,映出久違的笑容。他仿佛已經看到,桃花溪旁的酒坊裏,清冽的燒酒順著銅管流淌,香氣能飄出三裏地;南竹林的紙坊裏,一張張細膩的竹紙從簾床上揭下,被捆成整齊的紙卷,運往各地。
    更遠處,那些靠著作坊活命的農戶、匠人、夥計,會指著通泰商行的招牌說:“多虧了孫掌櫃,咱們才有飯吃。”
    這才是亂世裏最穩的生意——不是運輸金銀,而是運輸希望。孫通深吸一口氣,轉身對管家道:“讓銅匠連夜趕工,先把蒸餾器做出來!”
    風吹過桃花溪,帶來了泥土的腥氣,也帶來了新的生機。屬於通泰商行的新生,屬於葉飛羽的實業布局,都從這一刻,悄然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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