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不是金屬的觸感，是能量層麵的禁錮。
    葉塵懸浮在醫療艙中央。幽藍色的拘束力場如同流動的水晶棺，將他殘破的身軀牢牢包裹。力場無形，卻帶著沉重的粘滯感，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如同在凝膠中掙紮，牽動著腰腹間暗銀結晶的裂痕，帶來細密的、持續不斷的刺痛。
    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液的刺鼻氣味、電離臭氧的微腥，還有一股…淡淡的、帶著奇異星辰塵埃味道的苦澀藥味——那是剛剛注入他靜脈的“星塵穩定劑”殘留的氣息。
    藥效在發作。
    一股溫和卻極其堅韌的冰涼感，如同無數條細微的星塵溪流，隨著血液循環流遍全身。這股力量並未修複他千瘡百孔的身體，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鎖鏈，層層纏繞、滲透，最終死死鎖在腰腹間那塊搏動著的門扉碎片核心！
    嗡…
    碎片搏動的幅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放緩。表麵流淌的暗銀符文如同被蒙上灰塵，光芒黯淡。就連那些細微的空間波動，也被這股星塵之力強行壓製、撫平。腰腹間那持續散發的不祥湮滅氣息，如同被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鉛板，瞬間變得極其微弱。
    虛弱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一絲。並非力量恢複，而是體內那狂暴的汙染源被暫時“凍結”帶來的錯覺。生命體征監測儀上，代表生命力的微弱曲線，從瀕臨拉平的死亡線上，極其艱難地向上…爬升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呼…”
    葉塵極其緩慢地吐出一口濁氣，深紫色的瞳孔在幽藍力場光芒映照下，疲憊地轉動。他嚐試著調動一絲體內殘存的混沌能量，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的枯竭。噬空之種如同徹底熄滅的火山，毫無反應。力量被掏空了，隻剩下這具被暫時“穩定”的殘軀。
    嘩——
    醫療艙厚重的隔離門向一側滑開。
    莉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沒有走進來，就站在隔離力場之外。破損的銀灰色製服外套了一件沾著油汙的白大褂，勉強遮掩住腰間的武器。暗紅色的短發有些淩亂，那隻完好的深褐色眼睛布滿血絲，帶著審視一切的銳利和無法掩飾的疲憊。機械義眼的猩紅光芒如同探照燈，穿透幽藍的拘束力場，反複掃描著葉塵，尤其聚焦在他腰腹那塊被星塵之力暫時“凍結”的暗銀結晶上。
    “讀數穩定在安全閾值內。星塵穩定劑起效了。” 她像是在對葉塵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老雷在外麵盯著引擎和那條‘疤’。” 她頓了頓，目光從葉塵的腰腹移到他臉上，“現在，罐子，說話。”
    沒有寒暄，沒有試探，直入核心。
    葉塵喉嚨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舔了舔同樣幹裂的嘴唇，嘶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剛剛凝聚起的一絲力氣：
    “玄牝…之門…囚徒…意誌…強大…貪婪…空間…湮滅…”
    信息依舊破碎，如同夢囈的殘片。
    “玄牝之門？” 莉亞的機械義眼紅光猛地一凝，似乎觸發了某個數據庫關鍵詞，“‘萬界之臍’…‘放逐終焉’…隻存在於最古老禁忌檔案裏的名詞…你確定？”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凝重。
    葉塵艱難地點了點頭，深紫色的瞳孔裏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怎麽招惹上的？” 莉亞追問，語氣急促。
    “…被…卷入…體內…碎片…爭…鬥…” 葉塵指向腰腹的結晶和碎片，“…誘…餌…”
    “碎片？就是你肚子裏那塊東西？它是什麽來曆？”
    “…門…扉…碎片…封…禁…核心…” 葉塵努力回想著淩逍冰冷意念透露的隻言片語。
    “封禁核心？” 莉亞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機械義眼的掃描光束反複在門扉碎片上聚焦，“這碎片的能量圖譜…極其古老…混亂…蘊含著高維的空間封禁法則…但它的結構…像是被強行撕裂的…帶著‘傷’…”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碎片邊緣那些細微的裂痕和內部法則的紊亂。“它和那個‘囚徒’是什麽關係？”
    “…囚徒…被…封印…門…後…碎片…鑰匙…也…是…錨…” 葉塵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鑰匙…錨…” 莉亞低聲重複，那隻生物眼中閃過思索的光芒，“所以，你體內的碎片，既能打開囚籠的鎖鑰匙），也是囚徒在門後定位物質界的坐標錨）？外麵那條追著你的‘疤’，就是囚徒意誌順著‘錨’的感應追來的血跡？”
    葉塵再次點頭。這個女人，理解力強得可怕。
    “怎麽擺脫它？” 莉亞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而急切，這才是她最關心的，“毀掉碎片？還是…毀掉你這個‘錨’？” 她的目光如同手術刀，再次落回葉塵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權衡與殺機。
    葉塵身體本能地繃緊了一下，牽動腰腹結晶的裂痕，傳來一陣刺痛。他搖頭，聲音更加艱澀：
    “…毀…碎…片…封…禁…崩…毀…囚…徒…可…能…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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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毀…我…碎…片…失…控…爆…炸…汙…染…更…烈…”
    兩條路，都是死路。
    莉亞的呼吸明顯一滯，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她死死盯著葉塵，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醫療艙內隻剩下拘束力場低沉的嗡鳴和生命監測儀單調的滴滴聲。
    幾息之後。
    “弱點。” 莉亞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帶著最後的希望，“那個囚徒意誌化身的弱點！任何規律！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說！”
    葉塵閉上眼，意識在虛弱的泥沼中艱難回溯。囚徒意誌降臨時的冰冷、貪婪、跨越維度的威壓…還有在裂穀底部，那滅世“目光”撕碎空間時的恐怖…
    “…強…大…但…非…無…所…不…能…”
    “…跨…越…維…度…投…送…意…誌…消…耗…巨…大…”
    “…需…錨…點…精…準…定…位…”
    “…懼…怕…混…沌…未…知…空…間…亂…流…”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這些都是淩逍冰冷意念中透露的信息碎片，結合他自己的感受拚湊而成。
    “混沌未知…空間亂流…” 莉亞眼中精光一閃，立刻回頭朝著艙門方向吼道：“老雷！聽到了嗎？！調整航線！往墳場深處最混亂的‘骸骨旋渦’區域鑽！那裏空間結構最脆弱！亂流最狂暴！”
    “骸骨旋渦？！莉亞你他媽真瘋了？！” 老雷的咆哮聲夾雜著金屬碰撞的噪音從通道傳來，“那鬼地方引擎過載三秒就得報廢！咱們這破船進去就是送菜！”
    “照做！” 莉亞斬釘截鐵，“不鑽進去賭一把，在外麵就是等死！外麵那條‘疤’離我們還有多遠？”
    “…他娘的！又近了！最多一刻鍾！” 老雷的聲音帶著哭腔。
    “引擎預熱！準備極限跳躍！目標鎖定旋渦核心邊緣！” 莉亞的命令不容置疑。
    吼完，她猛地轉回頭，機械義眼再次死死鎖定葉塵：“你最好祈禱你說的是真的！也祈禱你肚子裏那塊碎片，在亂流裏能安分點！”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在抵達跳躍點前，把你知道的關於囚徒、關於碎片的一切，像擠牙膏一樣給我擠幹淨！任何細節！任何傳說！任何可能相關的信息！聽到沒有？！”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壓來。
    葉塵躺在冰冷的拘束力場中，感受著腰腹間碎片被星塵之力強行壓製帶來的麻木感，以及艦體因引擎極限預熱傳來的越來越劇烈的震動。他知道，莉亞在豪賭，用這艘破船和她自己的命在賭他提供的信息。而他，是這場賭局中最不穩定的籌碼。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意識沉入那片混亂的記憶碎片，在痛苦與恐懼的廢墟中，竭力挖掘著任何可能對莉亞有用的信息——淩逍偶爾透露的冰冷詞匯、星圖虛影中玄牝之門光點的波動、囚徒意誌降臨時的某些細微規律…
    就在他努力回憶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空間漣漪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毫無征兆地從他腰腹間那塊被“凍結”的門扉碎片核心蕩漾開來！
    這感覺並非來自碎片本身，更像是…碎片核心深處，那點屬於玄牝之門的冰冷意誌碎片，在星塵穩定劑的強力壓製下，被刺激產生的…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
    隨著這絲波動，葉塵那新生的“門之眼”感知，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醫療艙隔離門，穿透了層層疊疊的艙壁，無視了距離，精準地…“落”在了星艦最核心的引擎反應室！
    他的“視野”中——
    不再是幽藍的拘束力場和冰冷的醫療設備。
    而是一個巨大的、被厚重鉛灰色金屬和閃爍的能量導管包圍的球形腔室！
    腔室中央，一顆被複雜力場拘束著的、僅有拳頭大小、卻散發著恐怖能量波動的…暗紅色晶體！正是它，為這艘星艦提供著動力！
    此刻，這顆晶體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微裂痕！裂痕深處，流淌著一種極其粘稠、散發著不祥暗紫色澤的…能量淤血！
    這淤血如同活物般緩慢搏動，散發出與葉塵體內囚徒烙印殘餘同源的、令人心悸的湮滅氣息！它正如同跗骨之蛆，侵蝕著晶體，也侵蝕著拘束它的力場！
    更讓葉塵心神劇震的是，在這顆暗紅色晶體核心深處，他“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被暗紫色淤血包裹的…暗金色符文印記！
    那印記的形狀…竟與他意識星圖中玄牝之門的坐標光點…隱隱相似！
    “引擎…核心…被…汙染…”
    “…囚徒…烙印…同…源…”
    “…力場…在…崩…解…”
    葉塵猛地睜開眼，深紫色的瞳孔因驚駭而收縮！他用盡力氣，朝著隔離門外的莉亞嘶啞地喊了出來！聲音因急切而更加破碎！
    “什麽？！” 莉亞身體劇震！機械義眼的紅光瞬間爆亮！她猛地低頭看向腰間那個一直監測葉塵和外部“航跡”的儀器！
    隻見代表星艦內部能量穩定性的藍色讀數條，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波動、閃爍，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暴跌！
    同時，艦體深處傳來一陣沉悶的、如同金屬疲勞斷裂般的…不祥呻吟！
    “老雷——！！！” 莉亞的尖叫聲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撕裂了醫療艙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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