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複相約

字數:3292   加入書籤

A+A-


    “謝明夷!”許雲岫沒顧上捂自己的腦袋,先是抓緊了馬車,旋即帶著些驚慌失措道:“我還在上邊!你是不是忘了把我放下來……”
    “雲岫。”謝明夷仿佛充耳不聞許雲岫的驚慌,冷靜的聲音遙遙順著風傳了過來:“待會抓緊馬繩。”
    “……”那一刻許雲岫明白了謝明夷想做什麽,卻完全沒有準備,隻見馬車將近,謝明夷勒緊馬繩往旁一偏,整個人踏著馬鞍躍了起來,隨即將手裏的馬繩往後扔了過去。
    “真是上輩子欠他的……”許雲岫腹誹,那一刻卻沒有猶豫,她身體往前一探接住馬繩,然後幾乎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拉住了那即將衝出去的馬。
    謝明夷躍出去踩上那失控的馬背,馬的身體輕微地打顫了下,他身體一旋騎了上去,接著一把勒住了馬繩。
    隨著兩聲此起彼伏的嘶鳴,那馬被韁繩勒得前蹄高高抬起,卻依舊上下顛著,不住地搖擺著馬頭,謝明夷後仰著身子,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氣,勒住馬繩的手上都現了青筋。
    一聲馬鳴後許雲岫的馬車終於停下了,那馬溫順地將馬蹄放下,而後原地蹭了蹭地麵。
    隨行的將士拔刀將失控的馬圍了一圈,刀光劍影之下,橫衝直撞的馬終究還是沒了脾氣地把前蹄放下了,低下馬頭打了幾聲響鼻。
    謝小將軍在馬上背對著許雲岫,身子僵得好似一座雕像,周遭圍著的百姓裏漸漸響起了掌聲。
    謝明夷舒了口氣從馬上下來,他將馬繩遞還給跟上來的將士,吩咐道:“去看看馬車裏可有人,再去查查這馬究竟從何而來。”
    將士對著他一拱手:“是。”
    謝明夷這才把目光看向了許雲岫的馬車,錢嵩早已識時務地跑過去牽住了馬,而許雲岫還坐在馬車前,低著頭像是在定定地出神。
    許雲岫看著自己還有些顫抖的手,拉馬繩的那一刻她隻覺魂魄都顫動了下,一些深藏的情緒忽地就湧上了心頭,一些哪怕是重生也沒法消磨幹淨的現實,最後竟化成一些冷冰冰的恨意從心底裏浮了出來。
    “雲岫。”謝明夷不知何時走近了過來,帶著關切喚了她一聲。
    許雲岫的手聞聲攥了起來,她向來情緒切換得快,但這會兒竟沒想好怎麽跟謝明夷說道,隻有些發愣似的看了謝明夷一眼。
    謝明夷其實頗有些心虛,方才情況危急之時多少欠了些考慮,看到許雲岫那淡漠的情緒,更是覺得她生了他的氣。
    可謝小將軍全然不知如何哄人,他就隻好定定地看著許雲岫不作聲。
    許雲岫緩了好一會兒思緒終於回來了,才想起自己應該生氣的,可她仰頭就正正與謝明夷四目相對,大庭廣眾之下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她趕緊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道:“你傷口疼嗎?”
    說沒動到傷口是假的,認或不認似乎都不妥當,謝明夷隻好繼續默然不語。
    “……”許雲岫歎了口氣,“謝明夷,你能不能惜命一點。”
    可還未等謝明夷說什麽,許雲岫又搖搖頭,聲音小得像是在自說自話,“算了,你從來不惜命。”
    那細微的聲音卻還是傳進了謝明夷的耳朵,這與前世如出一轍的話從許雲岫口中說出來,盡管場景不同立場不同,卻還是如同一把彎刀,硬生生地破開思緒勾起他前世的風霜雨雪來。
    大雪刮得淒厲,那時認了奸細身份的許雲岫立在謝明夷麵前,也曾自說自話般地對他說道:“謝明夷,我這裏沒有回頭路,你若是惜命……”
    她顧自搖搖頭:“你從來不惜命。”
    ……
    那一天的場景在謝明夷記憶裏來回演了太多次,以至於如今想起來,還是如鯁在喉地難以忘懷,甚至於心有不甘。
    “好。”謝明夷將回憶塞回那場淒厲的風雪裏,複又看著眼前的許雲岫一字一句道:“你亦如是。”
    許雲岫一怔,不知從何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發現心裏的氣竟在謝明夷這番真誠麵前自行消弭了,一點真假參半的真心碰上豁然明朗的赤誠,竟讓她有些自慚形愧地心虛起來。
    “行了行了……”許雲岫低咳了一聲,轉移話題似的轉身往馬車上去:“你忙完了我給你換藥。”
    謝小公子聞言欣然地勾了下嘴角,然後了無痕跡地做回了謝小將軍。
    謝小將軍轉過身來,此時兩名將士正要去查看馬車,那馬車早先橫衝直撞時一直沒傳出過什麽動靜,這會兒簾子閉著也沒見什麽異樣,裏頭似乎是空的。
    但兩名將士依舊是謹慎地提著刀,緩緩靠了過去。
    長刀方才掀開一半的簾子,裏頭卻忽地“哐”響了一聲,似乎是什麽撞擊,驚得將士手裏的長刀一顫,兩人不禁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眼,才又走近了一步。
    “不是……不是不是……”那簾子被猛地撞開了,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從那馬車裏竄了出來,嘴裏驚慌失措喊道:“我不是!”
    兩把森然的長刀正正橫在馬車外邊,那人才看了一眼,被那冷鐵晃了眼睛,於是愈發驚恐地喃喃喊了一聲:“我不是王茗恩!”
    那人立刻便要瑟縮回馬車,旁邊的將士一把提住了他的後衣領,將他拖著摔到了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馬車裏衝出個人,圍觀的百姓不禁紛紛後退了幾步,而後卻又探出頭來要看熱鬧。
    那披頭散發的是個男人,情緒似乎不大穩定,他撥開麵前的頭發,目光驚恐地往四周掃去,像是被這陣仗嚇得呆住了,他急急用手捂著臉,嘴裏卻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是王茗恩……”
    “王茗恩?!”周圍聽了紛紛議論起來:“那不是死了的王家少爺嗎?”
    “王家的白喪如今可還掛著呢……”
    “王茗恩從江上沉了下去,那可是碼頭上大夥兒都看見的事。”
    “那人可不就是王茗恩嗎?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化成灰我都認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