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剿滅南山妖魔，時間沒耗費多久。
    但體內真氣耗去了六成，丹田經脈內空落落的像揣著個冰窖，好在有驚無險。
    幾十裏的山路在輕功加持下縮成轉瞬的距離，等兩人抵達山口時，夕陽正把半邊天都燒得通紅，橙金色的餘暉淌過層林，給每片葉子都鑲上了金邊。
    兩人翻身上馬，馬蹄踏在草路上發出噠噠的脆響，一路蹄聲輕快。
    行至半途，遠遠看見汪雲和劉煒帶著人馬舉著火把趕來，火光在夜霧裏明明滅滅。
    得知老虎已除，眾人臉上的焦灼瞬間被狂喜取代，調轉馬頭踏著漸濃的月色往萬寶縣趕去，火把的光帶在山路上蜿蜒。
    夜色中的縣城城牆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垛口上懸掛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將守門士兵的影子拉得老長。
    此時入城正好避開了白日的喧囂。
    根據汪雲的敘述，拉胡燁屍體回來時，街道兩旁擠得水泄不通，百姓們踮腳張望的腦袋像地裏冒出來的蘑菇。
    鎮魔司的院落裏亮如白晝，嚴傑早已讓人擺開了酒席等待他們返回。
    青瓷碗裏的菜肴冒著熱氣，醇厚的酒香混著肉香在晚風裏蕩開。
    嚴傑、王晟、陳斌、葉銘和一眾小旗官圍坐桌前，連陳衝也端著酒杯坐在席上，眾人舉杯時，酒液在杯盞間晃出細碎的光。
    “確實值得慶賀，”王晟端著酒杯站起身，“我們萬寶縣終於肅清境內妖魔，我要為諸位請功，特別是陳斌，我沒看錯你。”
    陳斌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他臉上露出幾分赧然：“不慎酒力，隻能喝一杯！”
    “無妨！”
    王晟豪爽地擺擺手，仰頭連灌三杯，喉結滾動的聲響在喧鬧裏格外清晰，他抹了把嘴轉向嚴傑，“嚴兄，如果不是有你在，萬寶縣在幾天前就已經被攻破了。”
    嚴傑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隨即坦然頷首，杯沿與王晟的杯子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次妖患解決，是個大日子，”陳斌放下酒杯，“明天，我們把那條蛟龍燉了，加上南山那頭老虎，來個真正的龍虎煲，再請全城人吃席。”
    眾人哄然叫好，席間的喧鬧幾乎要掀翻屋頂。
    因縣城防務尚虛，眾人不敢多飲，酒過三巡便陸續離席，腳步聲在院子裏漸次遠去。
    王晟的辦公室裏，燭火在風裏輕輕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地晃動。
    王晟看著對麵的兩人，嘴角噙著笑意卻沒抵達眼底，愜意裏摻著幾分說不清的落寞。
    愜意是最大的威脅沒了，往後可以輕輕鬆鬆了。
    落寞是最大的威脅沒了，心裏反倒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什麽，連往後該做什麽都變得模糊。
    好像是一下子失去生活目標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犯賤，王晟是這樣感覺的。
    當然，隻是他這樣覺得。
    嚴傑捧著茶杯，暗自鬆了口氣，他本是臨時征調而來，等千戶所派來的百戶接管此地，便能回歸原本的任務了。
    陳斌則是關心修為的事情，率先打破沉默：“嚴除魔使，化罡境以上的修為該如何突破呢？”
    王晟立刻放下茶杯，眼裏瞬間亮起期待的光，緊緊盯著嚴傑。
    “宗師？”嚴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解釋道，“宗師是感悟武道意境，以接引天地之氣入體如破先天。而《純陽功》的武道意境圖錄，在千戶所。”
    陳斌指尖在膝頭輕輕敲擊著，若有所思：“看來得去一趟千戶所了。”
    “千戶所獲得圖錄的方式有二：功勞或試煉。”王晟接過話頭，語氣裏滿是篤定，“千戶所的除妖試煉一年一次，很快就要開始了，你絕對可以通過！”
    “那我就去參加試煉好了！”陳斌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去街市買塊豆腐。
    嚴傑卻搖了搖頭，燭火在他瞳孔裏跳躍：“一個府城隻有三個名額，東陽府的名額已經確定，況且你怕是把那裏的人都得罪遍了，沒人會推薦你。”
    王晟連連點頭：“確實如此。”
    “不過，我們除魔使有一個推薦名額，”嚴傑看向陳斌，目光變得鄭重，“我一直沒確定人選，現在，這個名額是你的了。”
    陳斌拱手作揖，聲音裏帶著真切的謝意：“那我就麻煩嚴除魔使了！”
    “不用，明天的席麵，我可要多吃點。”嚴傑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在燭光裏舒展開來，笑聲撞在窗紙上，又彈回來裹在晚風裏飄遠。
    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最愜意的時刻了。
    嚴傑離開後，房間裏隻剩下陳斌和王晟。
    陳斌直視著王晟：“總旗，我心中一直有個疑慮。”
    王晟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示意他繼續：“請說。”
    “從我嶄露頭角開始，你就對我格外關照，給了我諸多方便，”陳斌語氣誠懇，目光裏帶著探究，“我想知道原因。”
    還是差役時從上司手下脫身，到“妖禍”爆發時的種種照拂，王晟的偏愛實在太過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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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晟沉吟許久，手指摩挲著手中的杯子。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其實，我見你資質通天，便想好好培養你，讓你幫我做一件事。”
    他頓了頓，語氣裏添了幾分感慨，“沒想到你的資質比我想象的還要逆天。”
    “既然說開了，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王晟的聲音陡然低沉，“事情很簡單，我希望你能幫我殺一個妖魔——雁南湖蛟君的兒子，角山。”
    “他和我有仇，隻是這事不急，具體的往事就不必提了。”他忽然笑了笑，眼裏卻沒什麽暖意，“我們明天就要吃蛟龍肉了，這可是我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我想，吃角山的肉，應該也在不久的將來了。”
    一條血脈不純的蛟龍而已，陳斌心裏並未太過在意。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聲音平靜無波：“總旗希望要活的還是死的？”
    王晟的眼裏瞬間迸發出滔天的恨意，那股狠戾幾乎要將周遭的空氣凍結：
    “我隻要他死。不論折磨還是晚些殺死，隻要不是立刻死，就可能生出變數。我不希望有任何變數。”
    陳斌不知道對方與那角山有什麽深仇大恨，這也不是他該深究的事。
    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輕響，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放心吧總旗，他一定會死的。”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格外明亮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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