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鎮魔司，陳斌踏著漸沉的夜色返回自己家中。
    晚風卷著街邊攤販收攤的吆喝聲掠過耳畔，他腳步輕緩，路過熟悉巷子。
    許久未回，輕輕一推木門便發出“吱呀”的舊響，一切還是記憶裏的老樣子。
    他徑直走到水缸邊，舀起清冽的井水衝了澡，水珠順著發梢滴落。
    換了身洗幹淨的裏衣後，陳斌再沒做其他事，連燈都懶得點，脫力般倒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轉瞬便沉入了夢鄉，眉宇間的疲憊在熟睡時才稍稍舒展。
    翌日天剛蒙蒙亮。
    萬寶縣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瞬間炸開了鍋。
    鎮魔司的公告用朱筆寫就，貼在縣城各處的公告欄上，鮮紅的字跡在晨光裏格外醒目。
    差役們提著銅鑼沿街奔走，高聲宣讀著三條消息，聲音穿透薄霧，鑽進每家每戶：
    1、昨日，經過鎮魔司一天的圍剿，我們最終斬殺盤踞西山的狐巢和南山的虎穴，繳獲白銀兩萬兩。
    2、萬寶縣的南北官道和前往西方的官道不日將重新打通。
    3、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裏，今日萬寶縣全縣將開一場流水席，希望各位百姓參加。
    “西山的狐妖和南山的山君真的死了？”
    圍在公告欄前的百姓，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消息像長了翅膀，眨眼間傳遍了大街小巷，百姓們湧到公告欄前，踮著腳伸長脖子，指著公告上的字互相確認，驚呼聲、議論聲浪幾乎要掀翻縣城的城牆。
    好在城牆很厚。
    “走，去鎮魔司看山君去！”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頓時像潮水般湧向鎮魔司。
    曾經讓百姓們談之色變的南山山君和西山之主胡燁，此刻頭顱被粗麻繩吊著，懸在鎮魔司廣場的旗杆上，雙目圓睜，仿佛還殘留著臨死前的猙獰。
    陽光照在他們腦袋上，過往的行人駐足圍觀，有人啐了口唾沫，有人低聲咒罵，這兩顆曾經高高在上的頭顱，終於在萬眾矚目下，為過往的罪孽買單。
    至於他們的肉體？
    早被鎮魔司後廚的廚子剁成了塊，下了大鍋。
    鎮魔司飄出的肉香混著名貴中藥的氣息，順著風飄滿整個縣城，勾得人饞蟲直冒。
    “才兩天啊，又能吃席了！”
    百姓們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的褶子裏都盛滿了歡喜。
    根據公告，這錢是從繳獲的錢糧裏出。
    至於為禍這麽久的兩處妖穴為何就這點銀兩，他們不敢關心這個。
    此時已過了點卯時分。
    他循著香味走到鎮魔司門口，剛邁過門檻，就見一個小差役小跑著迎上來，臉上堆著殷勤的笑：“陳旗官，總旗尋你過去！”
    現在鎮魔司裏全都知道，這位大爺才是真的大爺。
    陳斌點點頭，徑直往總旗辦公室走去。
    門虛掩著，能看見裏麵晃動的人影，他還是抬手輕叩了三下門板，指節叩擊木頭的聲音清晰可聞。
    “進！”屋內傳來王晟的聲音。
    陳斌推門而入，剛站穩腳跟，就見一個女童從桌後猛地跑了過來，小短腿在青磚地上踏出急促的聲響，停在他麵前時，仰著小臉，烏溜溜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琉璃，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陳斌一愣，眉峰微挑：“你醒了？”
    女童用力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
    他抬頭看向伏案的王晟，問道：“總旗，她的身份你有查出來嗎？”
    王晟擺了擺手，筆尖在紙上頓了頓：“我正準備找你尋個辦法呢！”
    “你在作甚？”陳斌反問，目光掃過桌上的文房四寶。
    “給你寫請功折子！”王晟揚了揚手裏的毛筆，“我沒空帶她，讓你來帶一下。”
    陳斌沉吟片刻，轉頭朝門口喊了一聲：“來人！”
    兩個差役應聲而入，腰杆挺得筆直。
    “去把差役張河找來！”他吩咐道，話音剛落，兩人便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腳步聲在走廊裏漸漸遠去。
    “南溪村丟了一批孩子，張河是那裏的人。”陳斌解釋道，視線落在女童緊抓衣角的小手上。
    王晟點點頭，繼續低頭寫著折子。
    不多時，張河就氣喘籲籲地來了。
    他本想朝陳斌行禮，目光掃過女童時卻猛地頓住，嘴巴微張，眼裏先是困惑，隨即爆發出狂喜：“草兒？”
    “草兒？”陳斌看向女童，語氣裏帶著幾分詫異，“你們認識？”
    原來這女童小名叫草兒。
    他心裏暗忖，這名字倒是隨意得很。
    張河連連點頭，聲音都帶著顫：“她是族長家的孩子，小名叫草兒，真名叫張葉葉。”
    “張葉葉？”陳斌重複了一遍，這才像個正經名字。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張葉葉的腦袋，指尖觸到柔軟的發絲時，她沒有躲閃。
    “草兒，來張河哥這裏。”張河蹲下身，朝她伸出手，眼眶微微泛紅。
    張葉葉抬頭看了眼陳斌，見他鬆開手，才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張河的掌心，像是在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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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河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順著臉頰滑落。
    南溪村，終於不再是他一個人了。
    “帶她在院子玩一下，我有事和總旗聊。”陳斌拍了拍張河的肩膀，轉身走進辦公室。
    王晟放下筆，在折子上蓋下官印，朱砂紅印在紙上格外鮮明。
    “你的辦公地點還沒收拾出來，就用原來康榮浩那間，不過可能也不用收拾了。”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了些，“剛剛收到消息，千戶所的百戶明天到達，東林郡城那邊也派人來調查。”
    陳斌沒意見，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王晟看著他，眼裏帶著笑意：“你的功勞我已經報上去了，我堂哥會給你請功，升職是一定的了，這裏肯定困不住你。有想去的地方或官職嗎？”
    陳斌想了想，抬眼道：“王試百戶？有斬妖除魔的地方麽？”
    王晟搖了搖頭：“有一個地方你想去麽？我堂哥希望你到府城幫他！”
    顯然，他昨晚已和王立偉通過飛鷹傳書，消息一個時辰就到了府城。
    陳斌想起府城那些藏在街巷裏的妖魔，當時按捺住的拔刀衝動又隱隱翻湧，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可以，反正那裏也有妖魔。等過幾天吧，我想看看魔神教的血食盛宴是怎麽樣的。”
    提起這事，王晟的神情也沉了下來，“這件事主要靠你了。血食盛宴的消息我已經發給我堂哥了，我不能冒險。至於事情怎麽個結果，我們聽天意。”
    陳斌隨意點頭，沒有意見。
    王晟繼續道：“最新消息，東陽劍宗的人已經出發，直奔萬寶縣而來，你最近要小心。”
    兩人又聊了一刻鍾，陳斌起身告辭：“我知道了，出去巡邏一下。”
    王晟看著他的背影無奈搖頭，這屬下本事比自己還大，也隻能供著了。
    他揚聲喊道：“喂，記得中午回來吃席！”
    “知道了！”
    陳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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