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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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總帶著股鑽心的涼,林晚秋用老鍾表匠送的黃銅拐杖勾住店門,風鈴在雨幕裏晃出細碎的響。江野趴在靠窗的桌上寫物理題,筆尖劃過草稿紙的聲音混著雨聲,像在織一張溫吞的網。
“姐,你看這道題。”少年把卷子推過來,指腹點著最後一道大題,“這個臨界值算三次都是錯的,是不是題目有問題?”
林晚秋剛把新到的薄荷糖擺上貨架,湊過去看時,鼻尖差點碰到他的發頂。少年的頭發帶著洗發水的清香,混著窗外的雨氣,讓人想起冰鎮薄荷汽水的味道。
“公式用錯了。”她拿起筆圈出錯誤,“這裏該用動量守恒,不是能量守恒。”筆尖劃過他寫滿算式的區域,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兩人都頓了一下,像被電流輕輕蟄了一下。
江野的耳朵紅起來,低頭假裝看題,耳尖卻悄悄往她這邊偏。林晚秋清了清嗓子,轉身去泡咖啡,手碰到咖啡機時才發現,自己的指尖也有點發燙。
雨越下越大,玻璃上蒙了層水霧。林晚秋用手指在霧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剛畫完,就看到雨幕裏站著個穿紅色雨靴的小女孩,正踮著腳往店裏看,手裏舉著個透明的玻璃瓶,裏麵裝著半瓶雨水,水麵上漂著片梧桐葉。
是媛媛。
“媛媛?這麽大的雨怎麽來了?”林晚秋拉開門,冷雨灌進來,打濕了她的袖口。
小女孩把玻璃瓶舉得高高的,靴子裏灌滿了水,走起路來“啪嗒啪嗒”響:“爺爺讓我送這個來,說你們可能用得上。”瓶身貼著張便簽,是老鍾表匠的字跡:“雨水裏摻了時間膠,能粘住快碎的記憶。”
林晚秋捏著玻璃瓶,雨水在裏麵輕輕晃,梧桐葉像隻小船。時間膠?是能修補那些被趙宇撕碎的記憶碎片嗎?
“爺爺還說,最近別往城西去。”媛媛吸了吸鼻子,睫毛上掛著水珠,“那邊的老鍾樓在響,每響一聲,就有人忘記件事。昨天隔壁王奶奶去買菜,回來連自家門牌號都記不清了。”
林晚秋的心沉了沉。又是時間異常。陳默說老鍾表匠隻是念舊,可他知道的似乎比陳默還多,連鍾樓的異常都能提前察覺。
“知道了,謝謝你和爺爺。”她給媛媛拿了袋棉花糖,“快回家吧,雨太大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進雨裏,紅色雨靴像兩朵移動的小蘑菇。林晚秋關上門,轉身時對上江野的目光,少年的眼神裏帶著警惕:“鍾樓那邊……要不要去看看?”
“別去。”林晚秋把玻璃瓶放在櫃台上,“老鍾表匠特意提醒,肯定有危險。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指了指他的物理卷子,“把這道題做對。”
江野撇撇嘴,卻還是拿起了筆。可沒過多久,他突然“哎呀”一聲,拍了下額頭:“剛才想到的解題思路忘了!明明就在腦子裏……”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忘得這麽突然,難道和鍾樓的鍾聲有關?
她抓起黃銅拐杖,水晶球裏映出的畫麵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城西的老鍾樓籠罩在灰色的霧氣裏,每道鍾鳴都化作無形的波浪,朝著四周擴散,波浪過處,行人們的眼神變得茫然,像被擦掉了部分記憶的磁帶。
而霧氣深處,站著個穿黑色禮帽的男人,正轉動鍾樓上的齒輪,嘴角帶著詭異的笑。
“是他在搞鬼。”林晚秋的聲音發緊,“我們必須去阻止他,不然會有更多人失憶。”
江野放下筆,眼神堅定:“我跟你去。”
兩人撐著傘往城西走,雨幕裏的鍾鳴聲越來越清晰,每響一聲,林晚秋就覺得腦子裏像被什麽東西刮過,模糊了些片段——剛才給媛媛拿棉花糖的牌子,江野物理卷子的題號,甚至是昨天晚飯吃了什麽,都變得模糊不清。
“用這個。”江野從口袋裏掏出塊薄荷糖,塞進她嘴裏,“含著,薄荷味能提神,說不定能對抗鍾聲。”
清涼的甜味在舌尖炸開,果然舒服了些。林晚秋也給他塞了塊,兩人的指尖在雨裏碰了碰,像觸電般縮回來,卻都忍不住笑了。
鍾樓下的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牛奶。穿黑色禮帽的男人背對著他們,正用一把銀鑰匙轉動巨大的齒輪,鍾擺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鳴響也越來越急促。
“他在加速!”江野拽著林晚秋躲到石柱後,“再這樣下去,整個城西的人都會變成白癡!”
林晚秋握緊黃銅拐杖,水晶球突然亮起光,映出男人的臉——竟然是趙宇!不,是趙宇殘留的記憶碎片凝聚成的幻影,臉上還帶著那種掠奪記憶時的狂熱。
“他還沒消失幹淨!”林晚秋的聲音發顫,“他想靠鍾樓的力量,把所有人的記憶都變成他的藏品!”
趙宇似乎聽到了動靜,轉過身,禮帽下的眼睛泛著綠光:“又來送藏品了?林晚秋,你的記憶最完整,尤其是關於江野的部分,我很喜歡。”他舉起銀鑰匙,“隻要再轉三圈,你的所有記憶都會被鍾樓吸走,永遠困在齒輪裏。”
“做夢!”江野突然衝出去,手裏的雨傘朝著趙宇砸過去。傘骨撞上齒輪,發出刺耳的響聲,卻沒能阻止他轉動鑰匙。
趙宇冷笑一聲,揮手甩出幾道黑色的光帶,纏住江野的腳踝。少年摔倒在地,手裏的薄荷糖滾進泥裏,瞬間被雨水泡化了。
“江野!”林晚秋舉起黃銅拐杖,水晶球裏的光芒驟然變亮,朝著趙宇射過去。光帶接觸到光芒,像冰雪般消融,江野趁機爬起來,撲過去搶奪銀鑰匙。
兩人扭打在一起時,鍾鳴突然停了。齒輪轉動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哢噠哢噠”的,像在倒計時。林晚秋突然想起媛媛送來的玻璃瓶,裏麵的時間膠說不定能粘住齒輪!
她擰開瓶蓋,將摻著時間膠的雨水朝著齒輪潑過去。詭異的是,雨水落在金屬齒輪上,竟像膠水般凝固了,齒輪轉動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灰色的霧氣也淡了些。
“不!”趙宇發出憤怒的嘶吼,想掙脫江野去擦掉雨水,卻被少年死死抱住。
林晚秋趁機爬上鍾樓,抓起掉在地上的銀鑰匙,用力插進反方向的鎖孔。齒輪開始倒轉,鍾鳴聲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卻帶著治愈的暖意,之前被奪走記憶的行人眼神漸漸清明,茫然地看著四周,像是剛睡醒。
趙宇的幻影在倒轉的齒輪聲中開始變得透明,他看著林晚秋,眼神裏充滿不甘:“我隻是想……留住些東西……”
“留住東西不是靠搶的。”林晚秋的聲音很輕,“就像老鍾表匠,靠的是等。”
趙宇的幻影徹底消散在雨裏,隻留下頂黑色的禮帽,被雨水打濕,落在泥地裏。
鍾樓的霧氣完全散去,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濕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金色的光。江野爬上鍾樓,手裏拿著那把銀鑰匙,遞給林晚秋:“這個留著吧,說不定有用。”
鑰匙上刻著和銅製齒輪一樣的花紋,林晚秋把它串在黃銅拐杖上,水晶球裏映出兩人並肩的身影,這次沒有模糊的未來影像,隻有清晰的、帶著雨珠的笑臉。
回到“薄荷時光”時,雨已經停了。江野重新拿起物理卷子,看了兩眼就拿起筆,唰唰地寫起來:“剛才想不起來的思路突然冒出來了!原來這麽簡單!”
林晚秋笑著搖頭,摸出藍色碎片。碎片表麵的倒計時變成了:
“倒計時359天。”
還有359天。
她看向窗外,雨後的梧桐葉更綠了,幾隻麻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啄著葉尖的水珠。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薄荷糖。
林晚秋知道,隻要這束光還在,隻要身邊的少年還在,無論未來有多少鍾鳴試圖奪走記憶,她都能找回來。
因為有些記憶,早已刻在時間的齒輪上,和心跳一起,“滴答”作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