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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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醒來時,窗外的梧桐葉正落得紛紛揚揚。他動了動手指,觸到一片溫熱的觸感——林晚秋趴在床邊睡著了,發梢垂在他手背上,帶著淡淡的薄荷香。
後背的傷口已經不疼了,隻剩下點發癢的麻意,像有細小的電流在皮膚下遊走。陳默說這是守鍾人血液在自愈,可江野總覺得,是林晚秋守在床邊時,往他傷口上撒的那把薄荷糖碎末起了作用。
他輕輕抽出被壓住的手,想給她披件外套,指尖剛碰到她的肩膀,林晚秋就驚醒了,眼裏還帶著沒散去的驚慌:“你醒了?疼不疼?”
“不疼。”江野笑了笑,看著她眼底的紅血絲,心裏有點發酸,“你守了我一整夜?”
“哪有。”林晚秋別過臉,去倒溫水,耳根卻紅了,“就是……偶爾醒來看一眼。”
水杯遞過來時,江野故意碰了下她的指尖,看到她像觸電般縮回手,忍不住笑出聲。後背的傷口牽扯著疼了一下,他齜牙咧嘴的樣子,逗得林晚秋也笑了,眼底的驚慌散了些,多了點溫柔的光。
“陳默說,你後背的傷口會留下印記。”她坐在床邊,指尖懸在他後頸的位置,沒敢碰,“像片梧桐葉的形狀。”
江野摸了摸後背,果然摸到塊凸起的皮膚,輪廓確實像片葉子:“挺好的,以後就是我的‘勳章’了。”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下次……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開視線,假裝整理床頭櫃上的薄荷糖盒:“快吃點東西,我去給你買粥。”
她逃也似的走出病房時,沒看到江野望著她背影的眼神,像浸在溫水裏的糖,慢慢化了。
買粥回來的路上,林晚秋在醫院樓下碰到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溫和,正蹲在花壇邊喂流浪貓。看到她時,醫生笑了笑:“是江野的家屬嗎?那孩子恢複得很快,就是有點怕疼,換藥時總攥著顆薄荷糖。”
“您是他的主治醫生?”林晚秋有點印象,昨天江野昏迷時,是這位醫生處理的傷口。
“嗯,我姓周。”醫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貓糧,“說起來,我和江野的姑姑還是老同學,當年她在市一中當老師,總提起這個侄子,說他從小就喜歡往梧桐樹洞裏塞薄荷糖。”
林晚秋愣住了:“您認識蘇晴?”
“蘇晴?”周醫生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我說的是江月,江野的親姑姑,十年前在火災裏沒了的那位。”他歎了口氣,“挺可惜的,那麽好的人,為了救學生衝進火場,再也沒出來。”
江月。
原來蘇姑娘的真名是江月。林晚秋想起老鍾表匠的話,心裏泛起澀意——這位素未謀麵的姑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江野,連鎮時石都藏在與他有關的梧桐樹下。
“對了,這個給你。”周醫生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個小小的玻璃罐,裏麵裝著些幹燥的薄荷葉片,“江月以前總泡這個喝,說能安神。她犧牲後,我在她辦公室的抽屜裏找到的,一直想交給江野,今天正好碰到你。”
林晚秋接過玻璃罐,葉片的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讓人心安。她謝過周醫生,轉身往病房走時,突然發現醫生白大褂的袖口露出半塊手表,表盤上的指針——是倒著走的。
和周明宇、十年後的蘇晴戴的表一模一樣!
林晚秋猛地回頭,花壇邊的醫生已經不見了,隻有那隻流浪貓還在舔爪子,腳邊放著顆沒吃完的薄荷糖。
是幻覺嗎?還是……周醫生也是守鍾人?
回到病房時,江野正對著手機發愁。屏幕上是物理老師發來的消息,說下周三的競賽模擬考不能缺考,否則會影響保送資格。
“我這身體,怎麽去考試?”少年皺著眉,把手機扔到一邊,“大不了不去了。”
“胡說什麽。”林晚秋把薄荷葉片倒進保溫杯,衝上熱水,“醫生說你恢複得快,下周三肯定能出院。”她把手機撿起來,點開老師的消息,“我跟你一起去,要是疼了就中場休息。”
江野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突然笑了:“好。”
其實他不是怕疼,是怕考試時走神——一想到林晚秋會坐在考場外等他,筆尖就忍不住想在草稿紙上畫她的樣子。
接下來的幾天,江野恢複得很快,後背的梧桐葉印記慢慢變成淺粉色,像片落在皮膚上的晚霞。林晚秋每天給他讀物理題,讀著讀著就趴在床邊犯困,江野就偷偷在她頭發上別片梧桐葉,等她醒來時假裝什麽都沒做。
出院那天,陳默突然出現,手裏拎著個黑色的背包。“給你的。”他把背包扔給江野,“守鍾人的裝備,關鍵時刻能保命。”
背包裏裝著件黑色的風衣,和陳默穿的那件很像,還有個小小的青銅哨子,哨身上刻著梧桐葉的花紋。“風衣能擋時間亂流,哨子吹三聲,我能收到信號。”陳默的目光掃過林晚秋,“你的音樂盒和懷表也收好,蝕時者最近沒動靜,肯定在憋大招。”
“它想幹什麽?”林晚秋握緊懷裏的玻璃罐。
“集齊四塊鎮時石,打開時間縫隙,把整個城市拖進混亂線。”陳默的聲音很沉,“蘇晴的那塊在你手裏,我的打火機能感應到其他兩塊的位置——一塊在市一中的檔案室,另一塊……在江野家的閣樓裏。”
江野愣住了:“我家閣樓?我怎麽不知道?”
“你姑姑當年藏的。”陳默轉身往外走,“盡快找出來,別給蝕時者可乘之機。”
走出醫院,陽光正好。江野穿上陳默給的風衣,大小居然剛剛好,像量身定做的。林晚秋看著他拉上風衣拉鏈的樣子,突然想起未來合照裏的江野,也是穿著類似的風衣,站在民政局門口朝她笑。
“看什麽呢?”少年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
“沒什麽。”林晚秋別過臉,臉頰發燙,“去你家找鎮時石吧。”
江野家在老城區,是棟帶閣樓的二層小樓。推開閣樓的門,灰塵在陽光裏跳舞,角落裏堆著些舊家具,還有個落滿灰的木箱,上麵著著把黃銅鎖,鎖孔是梧桐葉的形狀。
“就是這個。”林晚秋認出鎖孔和陳默給的哨子花紋一樣。
江野掏出哨子,果然能插進鎖孔,“哢噠”一聲,鎖開了。木箱裏裝著些舊課本和照片,最底下壓著個銀色的盒子,打開後,裏麵躺著塊半透明的水晶,像凝固的月光,正是第四塊鎮時石。
水晶裏嵌著張小小的照片——年輕的江月抱著個嬰兒,站在梧桐樹下,嬰兒手裏攥著顆薄荷糖,正是小時候的江野。
“是姑姑。”江野的聲音有點哽咽,指尖輕輕碰了碰照片,“她一直都在。”
林晚秋把水晶放進背包,突然覺得手心發燙。音樂盒、懷表、銀鑰匙、水晶……四塊鎮時石終於集齊了。
就在這時,閣樓的窗戶突然“哐當”一聲被吹開,狂風卷著黑色的霧氣湧進來,蝕時者的聲音在霧裏回蕩:“終於集齊了……林晚秋,江野,多謝你們幫我找齊鑰匙!”
黑色的霧氣凝聚成隻巨大的手,朝著木箱抓過來。江野拉著林晚秋躲開,同時吹響了青銅哨子,哨聲尖銳,刺破了霧氣。
“陳默快來了!”林晚秋舉起黃銅拐杖,水晶球發出白光,暫時逼退了黑霧,“我們撐住!”
蝕時者的笑聲在閣樓裏回蕩,越來越瘋狂:“沒用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黑霧再次湧上來,這次卻像有生命般,朝著江野後背的梧桐葉印記鑽去。少年疼得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
“它在攻擊你的印記!”林晚秋把他護在身後,將四塊鎮時石聚在一起,“陳默說鎮時石聚齊能引出它,說不定也能封印它!”
四塊鎮時石在她掌心發出耀眼的光,交織成一個巨大的光盾,將黑霧擋在外麵。蝕時者發出痛苦的嘶吼,霧氣開始變得稀薄,隱約露出裏麵扭曲的核心——竟是塊破碎的懷表,表盤上的時間停在2013年9月17日。
是江月的懷表!
“原來你是姑姑的懷表化成的!”江野的聲音帶著震驚,“你被她的怨念困住,才變成了蝕時者!”
懷表的碎片在光盾中劇烈顫抖,蝕時者的嘶吼變成了哭泣,像個迷路的孩子:“我隻是想讓她回來……我隻是想讓時間回到火災前……”
林晚秋的心軟了。它不是天生的惡,隻是被執念困住的可憐靈魂。
她突然想起周醫生給的薄荷罐,掏出幾片幹燥的葉子,朝著光盾裏的懷表碎片扔過去。葉片接觸到碎片的瞬間,發出柔和的綠光,懷表的裂縫開始一點點愈合,黑霧也漸漸散去。
“江月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林晚秋的聲音很輕,“她希望你安息。”
懷表碎片徹底愈合,變成塊完整的銀表,表盤上的時間開始正常走動,發出清脆的滴答聲。蝕時者的身影徹底消散,隻留下銀表落在地上,像完成了使命。
閣樓的門被推開,陳默衝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你們……封印了它?”
林晚秋撿起銀表,表盤上的指針平穩地走著,映出她和江野的影子:“不是封印,是讓它安息了。”
陳默看著銀表,突然笑了,是那種真正釋然的笑:“江月要是知道,肯定很高興。”
陽光重新照進閣樓,落在散落的照片上,年輕的江月抱著嬰兒,笑得眉眼彎彎。
江野拉著林晚秋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輕輕畫著圈:“下周三的考試,你可別忘了。”
“忘不了。”林晚秋回握住他的手,“到時候給你帶進口薄荷糖。”
兩人走出閣樓時,江野背包裏的藍色碎片輕輕發燙。林晚秋摸出來看,上麵的倒計時變成了:
“倒計時350天。”
還有350天。
陽光穿過梧桐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薄荷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