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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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競賽模擬考的鈴聲響起時,林晚秋正坐在考場外的梧桐樹下,數著落在膝蓋上的葉子。江野進考場前塞給她顆薄荷糖,說“含著這個,就像我在你身邊”,此刻糖的清涼順著喉嚨往下淌,倒真壓下了心裏的焦躁。
不遠處的公告欄前圍了群學生,對著張泛黃的舊報紙指指點點。林晚秋好奇地走過去,報紙的日期是2013年9月18日,頭版標題加粗印著——《市一中火災後續:三名學生失蹤,疑似與校外人員有關》。
報道裏附了張火災現場的照片,警戒線外站著個穿黑色風衣的年輕男人,側臉輪廓像極了陳默,隻是眼神比現在多了些少年氣。而他身邊,蹲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往火場裏扔薄荷糖,是小時候的媛媛。
林晚秋的心髒猛地一跳。2013年的火災現場,陳默和媛媛都在?老鍾表匠說媛媛是在火災裏走丟的,可照片上的她明明好好的,還和陳默在一起。
“同學,你知道這報紙哪來的嗎?”她拉住個戴眼鏡的男生。
男生指了指教學樓的方向:“剛才在檔案室門口撿的,好像是被風吹出來的。對了,聽說檔案室昨天被盜了,丟了份十年前的學生檔案,好像叫……江月?”
江月的檔案!
林晚秋想起陳默說的,第四塊鎮時石在市一中的檔案室。難道蝕時者雖然安息了,卻還有別的“東西”在找江月的痕跡?
考場裏傳來翻卷子的聲音,林晚秋抬頭看了眼二樓的窗戶,江野應該正在寫最後一道大題。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去檔案室看看,等他考完試再說。
檔案室的門虛掩著,鎖孔有被撬動的痕跡。林晚秋推開門,灰塵在光柱裏飛舞,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黴味。靠牆的鐵櫃倒了好幾個,檔案散落一地,其中一個櫃子的抽屜敞開著,裏麵空空如也,隻留下張標簽——“江月,2010級教師檔案”。
果然是江月的檔案被偷了。
林晚秋蹲下身翻找散落的檔案,指尖突然觸到個硬紙殼,摸出來一看,是個老舊的相冊。相冊封麵是市一中的校門,翻開第一頁,就是江月的照片——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穿著白襯衫,站在梧桐樹下,笑容幹淨得像薄荷糖。
後麵的照片裏,江月身邊總跟著個穿藍白校服的男生,眉眼和江野有七分像,隻是更青澀些。兩人在圖書館一起看書,在操場邊分享耳機,在食堂搶同一碗牛肉麵,最後一張是在2013年的教師節,男生給江月獻花,背景裏的公告欄上貼著物理競賽的喜報,第一名的名字是“周明宇”。
是真正的周明宇!
林晚秋的呼吸變得急促。原來江月和周明宇是戀人?十年前的火災,他們是一起進去救人的?
相冊的最後一頁夾著張紙條,是江月的字跡:“明宇,等這次競賽結束,我們就去領證。梧桐樹洞裏的音樂盒,等你贏了就打開它。”
音樂盒……是蘇姑娘的那塊鎮時石!
林晚秋合上相冊,心髒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難怪周明宇的屍體裏會寄生時間蛀蟲,難怪他對江野的事格外上心——他是在替周明宇守護愛人的侄子。
“找到你想找的了嗎?”
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晚秋猛地回頭,看到個穿灰色衛衣的男生站在門口,帽簷壓得很低,手裏拿著個檔案袋,正是江月的教師檔案。
“是你偷了檔案?”林晚秋握緊口袋裏的黃銅拐杖。
男生抬起頭,露出張蒼白的臉,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嘴角卻帶著詭異的笑:“我隻是想知道,我哥當年為什麽要衝進火場。”他指了指相冊裏的周明宇,“他是我哥,周明軒。”
周明宇的弟弟?
林晚秋愣住了。
“我哥犧牲後,所有人都說他是英雄。”周明軒的聲音發顫,檔案袋被他捏得變形,“可我在他的日記裏看到,他衝進火場不是為了救人,是為了找江月老師的音樂盒!他說那裏麵有能救他的東西!”
“救他?”
“我哥當時得了絕症,醫生說活不過半年。”周明軒從檔案袋裏掏出本日記,扔給林晚秋,“江月老師說,音樂盒裏的鎮時石能讓時間倒流,讓他重新活一次。”
林晚秋翻開日記,周明宇的字跡越來越潦草,最後幾頁反複寫著:“時間不多了,必須拿到鎮時石”“月說她知道方法,在火災那天告訴我”“如果我沒回來,讓軒軒忘了我”。
原來十年前的火災,不是蝕時者搞的鬼,是周明宇為了拿到鎮時石續命,不小心引發的?
“所以你偷檔案,是想證明我哥不是英雄?”周明軒的眼神變得瘋狂,“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自私的騙子?”
“不是的。”林晚秋搖頭,“他最後還是救了學生,不是嗎?”
“那是因為他沒找到音樂盒!”周明軒突然從背後掏出把水果刀,“我查了十年,終於查到音樂盒在你手裏!把它給我,我要讓我哥活過來!”
林晚秋下意識地後退,撞到身後的鐵櫃,相冊掉在地上,照片散落一地。其中一張飄到周明軒腳邊,是江月和周明宇在梧桐樹下的合影,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周明軒看到照片,動作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痛苦。
就在這時,考場的鈴聲響了。江野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姐,你在哪?”
“江野別過來!”林晚秋大喊。
可已經晚了,少年轉過拐角,看到拿著刀的周明軒,臉色驟變,想也沒想就衝過來擋在林晚秋身前:“放開她!”
“滾開!”周明軒被激怒了,揮著刀就衝過來。
江野拉著林晚秋躲開,後背的梧桐葉印記突然發燙,他下意識地掏出陳默給的青銅哨子,用力吹了三聲。哨聲尖銳,震得周明軒捂起耳朵,手裏的刀掉在地上。
幾乎同時,檔案室的窗戶被撞開,陳默的身影落在地上,黑色風衣揚起:“周明軒,你哥要是知道你現在這樣,會很失望。”
“你是誰?”周明軒警惕地看著他。
“守鍾人。”陳默的目光落在日記上,“你哥最後衝進火場,確實是為了救人。他知道鎮時石不能續命,是江月騙他的,怕他放棄治療。”
林晚秋愣住了:“江月為什麽要騙他?”
“因為她想讓他好好活下去。”陳默撿起地上的相冊,“江月早就知道鎮時石的作用,也知道強行使用會被時間反噬。火災那天,她是去阻止你哥的,結果兩人都沒出來。”
周明軒的臉色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不……不可能……”
“這是江月留給你哥的信,藏在音樂盒的夾層裏。”陳默從口袋裏掏出封信,遞給周明軒,“她讓我在合適的時機交給你,希望你能放下。”
周明軒接過信,手指抖得厲害,信紙被淚水打濕,字跡漸漸暈開。他蹲在地上,像個迷路的孩子,終於哭出了聲。
陳默撿起地上的檔案袋,遞給林晚秋:“江月的檔案你收好,裏麵有她記錄的守鍾人筆記,或許有用。”他看了眼江野,“你們先回去,這裏交給我。”
走出教學樓,陽光有些刺眼。江野的手還在微微發抖,林晚秋握住他的手,才發現自己的掌心也全是汗。
“剛才嚇到了?”少年低頭看她,眼裏滿是後怕。
“有點。”林晚秋笑了笑,“但你吹哨子的時候,突然就不怕了。”
江野的耳朵紅了,從口袋裏掏出顆薄荷糖,剝開糖紙塞進她嘴裏:“物理老師說我考得不錯,說不定能拿一等獎。”
“我就知道你可以。”
兩人並肩往校門口走,梧桐葉落在他們肩上,像溫柔的歎息。林晚秋摸出藍色碎片,上麵的倒計時變成了:
“倒計時349天。”
還有349天。
她看著身邊的少年,他正低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林晚秋突然覺得,那些沉重的過去,那些詭異的經曆,或許都是為了讓他們更珍惜現在。
畢竟,能和喜歡的人一起走在灑滿陽光的梧桐道上,本身就是件值得被時間溫柔以待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