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章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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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中了秀才後,上門有意攀談結親的人家果然多了起來。
雖都被大哥和三哥為由婉拒了,但風聲總時不時傳進府裏。
這日,秋高氣爽,恰逢重陽。
城裏貴人多往城外登高賞菊,二哥便說不如我們也去西郊的棲霞山走走,那裏景致好,又清靜。
一家人輕車簡從出了城。
棲霞山果然名不虛傳,楓葉初染,疊翠流金。
我們尋了處平坦開闊、能望見遠處湖光山色的地方,鋪開氈布,擺上帶來的點心茶水果子。
晨暉和朝霞像出了籠的小鳥,在附近草地上嬉戲,五弟在一旁看著。
大哥和四哥在不遠處比試投壺,二哥和三哥坐在一旁喝茶閑談。
安安則說想往更高處的亭子去看看景致,獨自往山上去了。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我正在給霞兒擦汗,卻見安安腳步略顯匆忙地從山道下來,麵色沉靜,但耳根處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紅。
安安身後不遠處,跟著幾位衣著體麵、氣質沉穩的嬤嬤和侍女,簇擁著一位身著淺碧色雲錦衣裙、外罩月白繡銀竹披風的少女。
那少女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身姿窈窕,烏發如雲,隻簪著一支簡潔的羊脂白玉簪,容顏清麗絕俗,通身氣度清華高貴,行走間裙裾微漾,如亭亭玉立的新荷。
隻是此刻,她秀眉輕蹙,被一位嬤嬤小心攙扶著,左腳落地時略顯遲疑。
我們這邊都停下了動作。
四哥放下手裏的箭矢,大哥也走了過來。
安安快步走到我們跟前,聲音比平日稍快些:“娘親,各位爹爹,這位……是晉王府的嘉柔郡主。方才我在山道轉角處,郡主的馬車因避讓行人,略有顛簸,郡主下車時不慎輕微扭了足踝。我正巧路過,見郡主隨從皆焦急尋醫,便引路來此,想著二爹或許能先看看。”
晉王府的嘉柔郡主?我們心下皆是一驚。
晉王乃是當今聖上胞弟,地位尊崇,這位嘉柔郡主更是京中有名的才貌雙全、深得帝後喜愛的宗室貴女。
那位嘉柔郡主被嬤嬤扶著上前幾步,她目光清淩淩地在我們幾人身上掠過,並無驕矜之色,反而因當下的窘境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聲音清潤柔和:“本……我今日出行,不慎驚擾各位雅興,實在抱歉。”她改了自稱,顯得更為親和。
大哥神色沉穩,先行禮:“郡主言重。既有不便,力所能及,自當效力。二弟。”
二哥已起身,取過藥箱,但並未貿然上前,而是先對郡主身邊一位年長、目光銳利的嬤嬤微微頷首,才溫言道:“郡主可否允在下先查看一下傷處?山中暫無良醫,或可先做緊急處理,緩解疼痛。”
那位嬤嬤看了郡主一眼,郡主輕輕點頭:“有勞。”
便在侍女搬來的錦凳上坐下,稍稍提起裙擺,露出微微紅腫的腳踝。
二哥隔著帕子仔細查看,又問了當時情形,然後取出藥膏:“萬幸未傷及筋骨,隻是筋肉扭傷。此藥膏化瘀消腫有奇效,郡主可先敷上,回府後仍需請太醫仔細調理。” 二哥將藥膏遞給那位嬤嬤,詳細說了用法。
嘉柔郡主微微頷首:“多謝。” 她目光轉向安安,唇角彎起一個極淡卻真實的弧度:“方才也多虧陳公子引路,省卻了許多周折。還未請教公子名諱?”
安安拱手,儀態端正,目不斜視:“在下陳煦安。郡主無恙便好,此乃分內之事,不敢當謝。”
“陳煦安……”嘉柔郡主輕聲重複了一遍,點了點頭,“我記下了。今日多謝陳公子,也多謝貴府諸位。”
她又看向大哥和我,態度溫和有禮,“回府後,我自會向父王母妃說明今日幸得貴府相助。”
正說著,山道那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衣著整齊、訓練有素的王府侍衛迅速而來,為首一位管事模樣的人見到郡主,立刻鬆了口氣,上前行禮:“郡主,屬下等尋來了軟轎,太醫也已候在山下了。”
嘉柔郡主起身,對大哥和我們再次頷首致意:“今日攪擾,就此別過,改日再備禮致謝。”
大哥拱手:“郡主慢行,保重玉體。”
嬤嬤和侍女們小心扶著她坐上軟轎,一行人簇擁著緩緩離去。
軟轎經過我們麵前時,郡主微微側首,簾幔輕晃間,似有一道清澈的目光投向安安所在的方向,停留了一瞬。
待那一行人消失在楓林深處,山間才恢複之前的寧靜。
四哥長長舒了口氣,摸著下巴:“我的乖乖……晉王府的郡主!咱們安安這隨手一幫,幫到天上去了。”
五弟也低聲道:“這位嘉柔郡主,氣質清華,言談有度,果真是大家風範。
三哥沉吟片刻,語氣平靜:“今日之事,於郡主是意外小恙,於我們是偶遇相助,僅此而已。王府禮節周全,或有後續致謝,我等依禮應對即可,不必多做他想,更不必外傳。”
二哥點頭:“三弟所言甚是。安安,你方才應對得體,很好。”
安安一直安靜站著,聞言道:“隻是碰巧罷了。那位郡主……並未因身份或傷痛失了方寸,很是鎮定。”
大哥拍了拍安安的肩膀:“見義勇為,處事有節。不錯。”
經此一事,我們也沒了太多遊興,略坐了坐便收拾回城。
馬車上,朝霞偎著我,小聲說:“娘親,那個郡主姐姐真好看,像仙女一樣,說話也好聽。”
我摸摸她的頭:“郡主身份尊貴,自然氣度不凡。”
晨暉則嘟囔:“她的轎子好多人抬,還有好多帶刀的叔叔跟著。”
四哥哈哈一笑,揉了揉他的腦袋:“那可是王府的儀仗,能一樣嗎?”
回府後,此事我們便未再多提。
然而,幾日後,門房卻戰戰兢兢地送來一份泥金帖子並幾樣禮品——帖子措辭雅致客氣,以晉王府名義感謝日前山中相助,禮品是兩盒禦賜的宮製紫毫筆、一方上好的鬆煙古墨、幾匹內造的雲錦,以及兩匣子禦膳房式的精細茶點。
禮單不算過分奢華,卻樣樣精致難尋,分寸拿捏得極好,既表達了謝意,又不至於讓人為難。
三哥看了,神色不變:“確是王府做派。收下,按禮回一份雅致而不失分寸的謝禮便是。筆墨點心,可分與安安、暉兒、霞兒,錦緞給怡兒和霞兒裁衣。此事到此為止。”
四哥私下卻對我嘖嘖兩聲:“怡兒,瞧見沒?這位小郡主,心思細得很。”
我心中微動,想起那日轎簾後似有若無的一瞥,眼中那抹不易察覺的欣賞。
莫非這看似雲泥之別的偶遇,當真在兩個孩子心中投下了些許漣漪?
但看著大哥沉穩的神色,和三哥淡然的姿態,我將那點飄渺的思緒按下。
孩子們的緣分,玄妙難言。
未來如何,誰又能預料?或許這隻是貴人行事周全的一段插曲,或許……是命運埋下的一粒微小種子。
無論如何,日子依舊平平穩穩地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