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紋獸炭在粗糙的陶碟中化為了一小撮溫熱的灰白餘燼，最後一縷青煙嫋嫋散入微涼的晨空氣中。
    江澈緩緩睜開眼，一夜未眠，眼底帶著血絲，精神卻有種異樣的亢奮。指尖那縷重新引燃凡火的細微掌控感，如同在無盡黑暗中捕捉到的一顆星火，雖渺茫，卻真切地照亮了前路。
    他看向仍在熟睡的阿漣，小家夥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紅潤，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隱藏在平靜海麵下的暗流，不知何時便會再次爆發。赤陽丹的藥效，撐不了幾天。
    必須盡快掌握煉丹的基礎！
    他收拾好灰燼，目光落在蘇芸昨夜留下的那幾株“赤焰草”幹葉上。這是最低階的火屬性靈草，蘊含的靈氣微乎其微，卻是許多低階丹藥最基礎的“燃媒”和藥引。或許，可以從處理它開始。
    他取出一片幹枯的葉片，指尖凝聚起那絲已能微弱引導凡火的水元流光。這一次，他不再試圖去“點燃”，而是嚐試著用這縷流光，如同最精細的刻刀，去剝離葉片上那些無用的、帶有雜質的脈絡。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水元流過之處，葉片上一條原本就幹枯的主脈瞬間變得焦黑，整片葉子也失去了最後那點靈性，變得徹底黯淡。
    失敗了。
    水元與火屬性材料的衝突，比他想象中更為劇烈。哪怕他再如何小心翼翼，那屬於水的“寒意”與“浸潤”特性，依舊會對赤焰草本身脆弱的火靈之氣造成損害。
    就在他凝眉沉思之際，門外再次傳來了那熟悉的、輕柔的敲門聲。
    江澈起身開門。依舊是那身青布裙，蘇芸站在晨光裏，手中端著一個粗陶碗，碗裏是熱氣騰騰的、散發著淡淡藥香的米粥。
    “鄰裏之間，一碗薄粥，不成敬意。”她將陶碗遞過，目光隨即落在了江澈手中那片已然廢掉的赤焰草葉上，以及旁邊陶碟裏的炭灰。“看來，你已開始嚐試了。”
    江澈沒有拒絕那碗粥，接過來，入手一片溫燙。“水火相衝，難以調和。”他坦言了自己的困境，將廢葉示於蘇芸。
    蘇芸走近兩步，仔細看了看那片葉子，輕聲道：“並非簡單的相衝。處理靈草，尤其是屬性相悖的靈草，需知‘引導’與‘剝離’的區別。你方才，用的是‘剝離’之法，以水元之利，強行切除雜質，但對於火屬性靈草而言，此法過於霸道，易傷其根本。”
    她頓了頓，繼續道：“何不嚐試‘引導’？火性炎上，活潑外躍。你的水元，或許可以不必直接接觸草葉，而是於其外圍形成一層極薄的‘域’，如同河道引導洪流，讓草葉內部殘餘的火靈之氣，在你設定的‘河道’中自行運轉，將其中的雜質‘推擠’出來。”
    此言一出，江澈眼中猛地一亮！如同醍醐灌頂！
    他之前一直陷入了一個思維定式，認為掌控就必須直接接觸、直接作用。卻忘了水的特性，除了浸潤與毀滅，更有包容與引導！
    “我明白了……多謝指點。”江澈深吸一口氣，由衷說道。
    蘇芸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言，轉身便欲離開。
    “等等，”江澈叫住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我……想學習煉丹，至少，想學會煉製最基礎的‘赤陽丹’。不知……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蘇芸停下腳步，回身看他，清澈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審視他的決心。
    “煉丹一道，浩瀚如海。丹爐、火源、藥材、丹方、控火法訣，缺一不可。”她緩緩說道，“代價……或許遠超你的想象。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時間、心血，乃至一次次失敗後的絕望。”
    她的目光掃過這間家徒四壁的茅屋，意思不言而喻。
    江澈緊握著那碗溫熱的粥，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我知道。但我必須走下去。”
    看著他眼中那不容動搖的堅定，蘇芸沉默了片刻。
    “明日辰時，帶上你所有的‘赤焰草’，來‘回春堂’後院。”她最終輕聲道，“我能教你的不多，僅限於最基礎的藥材處理與 凡火 掌控。能否入門，看你自己的悟性與毅力。這，不算代價，隻當是……鄰裏之誼。”
    說完，她不再停留，青布裙擺拂過門檻，悄然離去。
    江澈站在原地，手中陶碗傳來的溫度，似乎一路熨帖到了心裏。他低頭看著碗裏熬得爛熟的米粥，裏麵還細心地摻了些許切碎的草藥。
    他回到炕邊，小心地喂依舊昏沉的阿漣喝了幾口溫熱的藥粥。隨後，他拿起另一片赤焰草葉，回想著蘇芸的話。
    他不再急於將水元直接作用於葉片，而是閉上眼睛，全力調動那微弱的靈覺，引導指尖的湛藍流光，在赤焰草葉周圍半寸之處，極其艱難地，構築了一個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不斷微微波動的“水元力場”。
    他不再去“切割”，而是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力場的“流向”與“壓力”，如同疏導一條桀驁不馴的溪流，引導著葉片內那微弱的火靈之氣緩緩流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的額頭再次布滿細密的汗珠，精神力的消耗遠超之前。終於，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腥氣的黑色雜質，被那流動的火靈之氣從葉片的細微孔隙中緩緩“推”了出來。
    成功了！
    雖然隻是處理了一片最低階的靈草，雖然過程緩慢而艱難，雖然那縷被引導出的火靈之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這一次，他沒有破壞，而是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引導”！
    他看著手中那片雖然依舊幹枯，但色澤卻仿佛純淨了一分的赤焰草葉，又看了看窗外漸漸升高的日頭。
    辰時，回春堂後院。
    那將是他正式踏上丹途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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