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培元湯與門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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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數日,辰時的回春堂後院,成了江澈除修補水管外,雷打不動的去處。
    蘇芸的教導堪稱嚴苛。她不再多言理論,而是讓江澈在反複的失敗中自行體悟。處理“雲紋草”時,要求他必須以水元力場瞬間浸潤所有葉脈,使其保持最佳的鮮活狀態,慢一分則靈氣流失;研磨“石鍾乳”時,又要求他精準控製力道,碾磨成均勻如粉塵的雪白細末,多一分力便會混入石屑,前功盡棄。
    江澈的雙手因長時間維持精細的靈覺輸出而微微顫抖,精神上的疲憊更是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但他咬緊牙關,沒有一絲怨言。每一次失敗,蘇芸都會平靜地指出問題所在,言語簡潔,卻總能切中要害。
    他的進步是緩慢而堅實的。從最初處理一片赤焰草需要一炷香,到後來能同時引導三片;從無法精準控製凡火大小,到後來已能讓火焰在蘇芸要求的“鴿卵大小”與“碗口粗細”之間進行雖顯笨拙但有效的切換。
    這一日,蘇芸終於將幾樣處理好的基礎藥材推到他麵前:純淨的赤焰草粉、充滿生機的雲紋草汁液、以及雪白的石鍾乳粉。
    “今日,熬製‘培元湯’。”她指著那口黑鐵小鍋,“此湯雖不入丹品,卻是固本培元的基礎,對你穩定體內水元,滋養經脈亦有微效。步驟我隻演示一次。”
    她點燃灶下獸炭,待火焰穩定後,並未立刻投入藥材,而是耐心等待著鐵鍋受熱均勻。隨後,她先投入石鍾乳粉,以文火慢煨,待其化作乳白色漿液,才徐徐加入雲紋草汁液。
    霎時間,鍋中霧氣升騰,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氣彌漫開來。蘇芸神情專注,手腕輕抖,控製著火候在文武之間微妙轉換,讓兩種藥性不同的液體在熱力作用下緩緩交融。
    最後,她指尖一彈,赤焰草粉均勻撒入。就在草粉接觸液麵的瞬間,她指訣一變,灶中火焰猛地一漲,旋即迅速收斂,轉為極其溫和的文火。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對火候與時機的掌控妙到毫巔。
    “成了。”她熄滅火,將鍋中那碗呈現淡青色、散發著溫和能量波動的藥湯倒入一個陶碗中,“看清楚了嗎?藥性融合,關鍵在於時機與火候的轉換。水元之力,亦可於此時介入,作為調和之力,而非破壞之力。你且試試。”
    江澈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他依樣畫瓢,點燃獸炭,回憶著蘇芸的每一個步驟和時機。
    然而,知易行難。當他投入石鍾乳粉時,因鐵鍋受熱略有偏差,邊緣部分已然有些焦糊。加入雲紋草汁液時,對文武火轉換的把握慢了半拍,導致藥液劇烈翻滾,靈氣逸散不少。最後投入赤焰草粉,更是手忙腳亂,火焰操控不及,差點將藥湯燒幹。
    當他手忙腳亂地熄滅火,看著鍋中那碗顏色暗沉、散發著淡淡焦糊氣味的渾濁液體時,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這哪裏是培元湯,說是毒藥都有人信。
    “火候不均,時機錯亂,心浮氣躁。”蘇芸的話語依舊平靜,卻像鞭子一樣抽在江澈心上,“煉丹如修行,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今日就到此,將這失敗品倒掉,明日再試。”
    江澈默默點頭,正準備清理,院門外卻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粗豪的嗓音:
    “蘇醫師!蘇醫師在嗎?俺家娃子昨夜起就高燒不退,渾身滾燙,喝了您上回給的清心散也不見好,您快給瞧瞧吧!”
    一個穿著短褂、滿臉焦急的漢子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臉色通紅的孩子闖了進來,顯然是熟客,徑直找到了後院。
    蘇芸眉頭微蹙,瞬間恢複了那清冷醫者的模樣,快步迎上:“莫急,讓我看看。”
    她探手搭在孩童腕脈上,又看了看孩子的舌苔和瞳孔,沉吟片刻道:“不是普通風寒,是沾染了一絲地脈火煞之氣,清心散藥性太溫和了。我需以金針渡穴,導引火煞,再輔以‘冰心露’外敷。”
    她迅速取出針囊,手法嫻熟地為孩子施針。那漢子在一旁搓著手,又是感激又是擔憂。
    江澈站在一旁,看著蘇芸專注而沉穩的側影,看著她指尖流淌出的、與自己同源卻更加精純柔和的水元之氣,緩緩疏導著孩子體內那縷暴烈的火煞。
    這一刻,他忽然對“水”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它不僅是殺伐之術,更是滋養、調和、治愈之力。蘇芸正在做的,正是對他方才失敗的、最生動的詮釋。
    然而,就在蘇芸施針完畢,準備去取“冰心露”時,她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院牆之外某個方向,雖然瞬間便恢複了正常,但江澈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凝重。
    院牆之外,似乎有一道陌生的、帶著些許探究意味的氣息,一閃而逝。
    江澈的心微微一沉。
    這清水巷的平靜,似乎比想象中還要脆弱。蘇芸的麻煩,或許並不比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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